“轰——”
世纪宾馆门口燃起了一团火,炸药爆炸的冲力让惊蛰所坐的车子都受到冲击。司机紧急踩下刹车,惊蛰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飞出去,挡风玻璃碎了,他手掌心全是玻璃渣,睁开眼,还未感觉到疼痛便看到半个残破的人身。
脸上苍白,却意外得干净,右侧着身子趴在车前盖上,左胳膊已经没了,只剩一个冒着血的洞。肠子黏在车盖上,下半身,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司机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狂吐起来,惊蛰也忍不住一阵反胃,心里却有些快意。面前这人正是道貌岸然的地产商常老板,毁了童连下半生的人渣。
他打开门想下车,车门却凹陷进来,门锁都坏了。无奈,只能鼓足力气,狠踹,有人跑过来帮他忙,怕车里的汽油引起第二轮爆炸,叫他们赶快下车。世纪宾馆门口乱作一团,消防车救护车,110都呼啸而来。炸药的威力不算太大,但足够引起轰动,警方火速封锁现场隔离无关人员,惊蛰作为在场人员被警方带去问了几句话,刚出警车就被记者围住。往世纪宾馆门口一望,火已经熄灭,只是满地的碎玻璃碴子,受了轻伤的人坐在救护车旁边包扎边惊魂未定绘声绘色向记者讲述自己看到的情况。
惊蛰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艰难地吞了口口水,问打算去别处采访的记者:“你知道怎么会爆炸了么?”
记者摇头,对同行的摄像打了个手势让他先走,叹气道:“听说是有人身上绑了炸药,冲到常立元面前,抱着他不松手,没三秒钟炸药就爆炸了。”
惊蛰心里有了种不祥的预感:“谁?为什么这样做?”
“谁知道?不过,我看常立元是罪有应得,他这几年坑了多少人啊,攒了一辈子钱买他的房子,到头来钱打了水漂房子也没捞着,上访还被人堵在家门口打一顿。恨他的个个都有可能干出这事。”记者咬牙切齿说完,长叹一声道,“不过,太惨了。常立元炸飞了半个身子,身上绑炸药那个,连半个身子都没留下,你看那边那个二楼窗户,上面不知道挂了谁的半截肠子呢。还好,死就死了这两个,别的人跑得快,重伤了俩,其余全是轻伤。”
惊蛰叹了口气,记者不打算多说,怕失去这个独家,急匆匆收拾了录音笔要走,走出没几步,转头嘱咐他:“你别跟人说我告诉你这么多啊,我下个月实习期满就能留在报社了,这么大新闻,我靠它养家糊口呢。”
惊蛰点点头,记者放心走了。他转过头,手掌心传来阵阵刺痛,摊开,满手心的血都发黑了。医护人员看见他,远远地奔上来拉他去包扎,他心里头像堵了团棉花,整个人木头一样,任人拖着走,谁跟他说话都回不了几句。好心的护士说他是被吓坏了,可他知道,自己只是强烈地感觉到不祥而已。
刺眼的阳光里那个奔跑的身影,太像消瘦的童连。
那天下午五点多他才赶到医院,医生马上就要下班了,跟他草草说了几句就脱下白大褂。他手心包扎着,医生好心问他怎么了,他没多说,抓起电话给慕辰拨号。他觉得自己一定要找个人分担一下童连失踪的消息,而帮得上忙的,只有慕辰。
慕辰关机。
他无奈,给小满拨电话,小满听说童连失踪,愣了一下却答应找二哥帮忙。可是不用帮忙了,晚上六点半的地方台晚间新闻用三分钟的篇幅报道了下午世纪宾馆门前的爆炸案。破天荒警方没有封锁消息,而媒体也疯狂地抢重大新闻的首发权,惊蛰抱着抱枕捏着遥控器换各个频道希望证实电视里那个死板丑陋的一寸照片不是属于童连的,可是每个台都在重复着同样的话。
他想起下午那个在太强烈的阳光里奔跑的剪影,那竟然是童连留给世间最后的美好和控诉。
常老板一死,恒丰地产的遗产继承新闻很快代替常老板的死亡登上报纸头条。慕辰借助自己的关系摆平了这件事对酒吧的冲击,又给童连举行了简单的葬礼。童连哪里还有什么尸骨呢,炸药绑在身上,“轰”的一声就是灰飞烟灭。他下葬那天酒吧里的人都去了,有几个平时跟童连闹得最凶的甚至哭哑了嗓子。温林竟然也到了,在他墓前献了一束白菊,转头就给了慕辰一巴掌。
童连在这世间孑然一身,连个亲人也没有,活着的时候因为爱一个人所以搞得自己无比凄惨,死了得到这几滴眼泪,算多还是算少呢?大概从此以后,人们渐渐忘记此刻的悲伤,清明过节,不会有人来给他扫墓,每年祭日,不会有人在路口给他烧几摞供奉,时间过得越长,童连这个名字,便越来越没有人记起,越来越被时光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