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蓝庭错愕。
“所以说时机不对。”贺霭抬起脑袋,灯越来越少了,但夜并不黑,他举起手,空气里虚握了握,光挤过指隙漏在脸上,“哥不是要看我眼里的风景吗?本来要先看这个的。现在可以视频了吧?”
蓝庭呆呆地答:“好、好啊。”
贺霭正要语音转视频,又听K.L吞吞吐吐地:“我不是说视频,是……你的上一句。我没有不答应,你不用转移话题的。”
他说完,通话戛然而止,屏幕上只剩K.L新发来的一句话:[那个,我先冷静一下。]
他盯了一会儿,K.L又说:[不要吹风了,早点回去。]
眼睛睁着,身体稳稳立在西北的秋夜里,贺霭却觉得自己猛然从上一刻清醒过来,耳边是怦怦的脉搏声,一下,一下,盖过所有风声。他想去跑步,让那些高昂躁动的情绪从汗腺里蒸发,这夜得以安眠,可小镇里没地方让他撒野。他在风里冷静好久,身体配合地打了第二个喷嚏,这才挪动脚步从墙后转出去,留着满天星光待下次再分享给他远在两千里以外的眼睛。
蓝庭要不淡定得多,他去洗手间掬捧凉水洗脸,结果糊里糊涂地又冲了个澡。洗完出来才发现贺霭回复了:[慢慢来,我等你。晚安。]
他好不容易平静的心跳又开始紊乱,倒在床上拿被子盖住脑袋,连什么时候睡着都不清楚,又离奇古怪地梦了一场,梦里贺霭还是帘幕后朦胧的影子,情真意切地学他书里的男主角讲话,双重羞耻刺激,他惊醒后还头皮发麻。
简直走火入魔。
抓起手机一看,新晋男朋友早就醒了,跟他报备得像个vlog博主:“早,我现在准备去租车行,同行七人,晚点再介绍。今天计划骑100公里到江西沟,过程可能有点艰难,不能及时回复哥的消息,但沿途风景我会好好记录下来兑现承诺的。今天上海和J市气温相差不大,室内穿短袖就行,场馆里开空调记得带件薄外套。其他的,暂时没想到,哥早上都会干什么?我一般会去户外晨跑,天气不好就上跑步机。到点我得走了,拜。”
蓝庭再异想天开,也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把一段长达60秒的鸡毛蒜皮听得仔细,还听了好多遍,分辨得出背景音里收拾东西的细小动静。凡是贺霭的事,他都习得性上心,日常小事能咂摸出不一般的滋味来,他熟悉贺霭不同角度的侧面,知道他左边眉峰上有道指甲印一样的小疤,眼皮是内双,但右眼要比左眼双得明显,他傍晚五点在西操场跑步,场边亮起的大灯和晚霞会把他的鼻梁嘴唇勾勒得很好看,如果他出汗的话,眉眼会乌黑得更加分明。他印象里的贺霭都是侧面,屈指可数的正面相对,他的大脑都一片空白,所以,不能看见贺霭对他说这些话的样子,有点遗憾。
蓝庭冷不丁打了个寒战,自怨自艾地抓了抓头发:“大清早的病娇发作。”
他拿起床头柜上的笔电,打开变声器,调参数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迟疑了一阵,最后还是用上了变声器:“小霭早上好,我刚起床,希望你一路顺利。早上起床后我一般会到操场背书听广播,吃完早餐没课的话会去校图自习。告诉你个秘密,校图三楼阅读区最里面的空调温度正好,可以晒到晨光,桌子底下还有个隐藏的充电插座……”
他还想说自己不擅长运动的事,话到嘴边想起贺霭怀疑自己是田径队的,慌慌张张地继续道:“那个那个,我快迟到了,先不说了。再见。”
发送后他又重听了一遍自己的语音,听的时候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心虚得满脸通红,于是没有听第二遍。
深呼吸好几次,摇摇脑袋,但真和贺霭在一起了的不真实感还萦绕着他,恍恍惚惚如坠雾中。
好在漫展第一天开张,来的读者众多而且热情十足,蓝庭光是签名就手忙脚乱,还要感谢读者准备的小礼物,很快失去了分神的余裕。但只要一闲下来,他耳边又自动重演昨夜的广播剧,贺霭彻底成了他脑海里的复读机,还被同行的太太吐槽说隔着口罩都能看到他的姨父笑。
一整天下来,他手酸得握笔艰难,坐着都累得不行,还好只用签一天。贺霭中午时发来了问候,附了张图片,问的是签售还顺利吗,图片是几个人在公路上和山地车的合影。贺霭站在边上,有些眼熟的黑色面巾遮掉一大半脸,只露出一双眼睛,蓝庭自己也很奇怪,怎么第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但连其他人的影子都没看清,照片就被贺霭撤回了。
没过多久他又发了张新的过来,说:“只用看我。”
蓝庭点开,贺霭用“吕洞宾”“铁拐李”等硕大的字体挡住了其他七个人的脸,蓝庭数了数,忍不住笑起来,给贺霭回了句:[贺仙姑保佑,我这边特别好。]
消息过去就没声了,直到晚上他回到酒店,洗漱完毕才得到贺霭的响应,开场又是一个视频申请,贺霭大概对这事有什么执念,蓝庭默念不要躲躲藏藏,调整好摄像头的角度,点击接受的临门一脚,他又用纸巾盖上了,还顺手打开了变声器。
视频接通,贺霭那头是一片黑漆漆在鼓动,他还在调整角度,蓝庭看到细长的手指在镜头前一晃而过,然后咔的一声响,镜头不晃了,他看清了那片黑是贺霭的骑行面巾。
“我以为哥不会接,”贺霭退远了一点,看到K.L那头是全屏苍茫的白色,“不过这样好像没差。没关系,哥看着就行了。”
蓝庭看着贺霭近在咫尺的眼睛一牙泉水似地弯起来,他居然有卧蚕!
“哥哥怎么不说话?”
蓝庭控制住自己不要去量那两丛睫毛到底有多长,出声道:“我在的。要看什么?”
“好。能看到上半身的时候叫我。”
贺霭开始往后退,镜头里逐渐出现他的肩膀、手臂,他穿着一件短袖速干衣,紧紧地贴在身上,蓝庭光顾着发呆,错过了发问的最佳时机,贺霭都退到房间中央了他的灵魂才重新上线。
“到了到了,再往回走三步吧。”蓝庭忙说,底气莫名不足,“要做什么啊?”
贺霭没答话,按照他说的往回了三步,然后手臂交叠着抓起衣摆,向上掀了起来。相比那些蛋白粉发起来的贲张肌肉,贺霭还得划进瘦的范畴里,但这种瘦和他的瘦不同,纤薄的肌肉组织匀称地分布在腰腹上,是有力量感的,他运动裤没束绳,松松垮垮挂在胯上,两道鲜明的人鱼线斜斜探进去。
“等,等一下!”蓝庭出声得太晚,衣服正卡在两点将漏不漏的尴尬地方,他微微侧过脑袋不去正视屏幕,轻声说,“你说要慢慢来的。”
贺霭听话地停住了,脑袋歪了歪,看向镜头:“哥之前给我推荐的防晒霜,我今天用了,但好像还是被晒伤了,后背很痛,哥不负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