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想起来回去看看,是在一个阴雨天。
幽灵死后的“伊甸”名存实亡,人心离散,余下几个成员原地各回各家,就这样断了联系。
也不是完全,他们的手机都被绑上了魔女临时制作的app,或许经久后的某日会再次响起,但不是现在。
亚当夏娃偷吃禁果被赶出乐园,伊甸也终于归于人海。
在这次短暂的集体行动中,他失去了一切。
他失去他的容身之所,失去那个给他“归宿”的黑发男人,失去“mana”——与他双生的手足,世界上最后一个会以“su”来称呼他的同类。
然而她那时这样说。
“希望你幸福,su……不对,是天使。”
他站在原地,看着曾经让他遗忘一切脱逃的同胞姐姐干涸、枯萎、消失的空白处,陷入庞大而虚无的寂寞。
天使又是谁?
他茫然着想,仿佛又回到半年前,无措坐在街上的那天。
今后或许不会有谁再这样称呼他,mana的认可在心上消融又迅速冻结,只余下一片空洞。
然后天使意识到了。
他还有水野悠真这个名字。
他没有值得回去的地方,找不到值得活下去的意义,但至少有可以做的事。
于是他去找鬼,拿回寄放给幽灵的照片,在袅袅青烟里注视着它燃尽后,扔给对方那把钥匙。
他在那时候理解了幽灵当初的话——名字也是很重要的。
因为他突然有点喜欢鬼叫他名字。
——但这家伙总有办法把任何动摇破坏得一点不剩。
恋恋不忘?
开什么玩笑。
一点一滴分明都全是耻辱,他巴不得把那间公寓里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才好,天使冷笑一声,离开原矶市走得那叫个头也不回。
他这阵子过得本来就很忙,心理咨询事务所以前有幽灵提供的资金支撑,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现在全靠水野医生一人自然多少有些独木难支。
买下公寓还掏掉了他的大半存款,等终于打点好所有糟心事,天使抬头,才发现已经过去了整一个月。
他是藏了私的。
组织解散时他难得向鬼袒露真心,无处可去的时候就去那里——什么的,固然是说给看上去同样迷茫的鬼,也是给自己留下可能会有的那么一丁点退路。
所谓退路,说到底不过是一把备用钥匙。
边沿上还有当初摔向墙壁留下的凹陷,如今却成了他们仅有的那一点联系,被天使丢在玄关柜上,偶尔在出门时吝啬地瞥过一眼。
明天再说吧。
天使总是这么想。
等明天再去找他。
但不一定就能找到,说到底只是把钥匙给了出去,就算鬼应了以后会再见也未必就真的会住进去——那个恶趣味的家伙。
连天使都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什么,患得患失压根不是他的性格,更别提他甚至能想象出要是鬼知道又会被对方怎样好一番嘲笑。可最后还是拖过一天又一天,再加上事务所爆满的日程,时间飞逝而过,直到原矶市行动的两个月后,天空下起了蒙蒙阴雨。
事务所难得只开业半天,天使在准备出门前才接到今天唯一一名患者取消预定咨询的电话。
他皱着眉看镜子里整理好的正装,通话里的声音依然温柔如水。只接受预约的水野医生时间宝贵,预付诊金是不退的——这点白纸黑字地写在协议里,但就算时间空出来钱照样赚一半,还是让他有点不爽。
出去转转吧。
雨不知何时停了,他看到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
柜面上的备用钥匙反出一点点细微的光。
……今天去好了。
结果等天使真出门的时候,下过雨的路面都干了个七七八八。他两个月前才搬家,对那附近当然是熟门熟路,但当真的望见熟悉的公寓楼,还是打消了先上去的念头。
说不定某位被通缉的杀手先生已经被抓进去了呢。
他思绪漫无边际地乱飘,输入记忆里的那串号码。
[好久不见,鬼前辈现在在哪里?]
两分钟后,他等来了——
一个问号。
[?]
天使:“……”
行了,是本人。
他耐着性子继续打字。
[真冷淡啊——亏我才想起来备用钥匙忘记给你了,你要是用不着就当枉费我一片好心好了。所以说你到底在哪?]
[?]
天使:“………………”
这家伙故意的吧?
他深吸一口气,把涌上来的火气压下去,同时决定管那问号精在哪呢,直接进去看看得了。
否则等第三个问号敲过来,他手机的寿命恐怕也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