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青阳

年年看到安澜的举动,居然一点不害怕,他竟然放开了自己一直紧紧扒着的车把,张开胳膊,跟着安澜一起叫:“喔~~~——”

自行车冲过岳家寺村口二百米左右,速度才降下来,两个人也跟着停止了怪叫,哈哈大笑。

年年说:“骑自行车真美呀,跟飞一样。”

安澜说:“前面还有好几个山岗,每个咱都飞一次。”

年年说:“中,下个岗咱能飞更快点不能?”

安澜说:“能是能,不过我不想,这辆自行车有点老旧了,万一出现紧急情况,不好掌控,刹车线可能会崩断。”

年年虽然不知道什么事刹车线,但他知道人如果跑的太快,一下停不住脚的道理,所以一下就懂了:“那咱下头不飞了,你慢慢骑吧。”

安澜伸出手,捏了捏小孩的脸蛋:这么小一点,怎么这么懂事?

接下来的山岗,比较高的几个,下坡时安澜都小心地控制着速度,绝对不让失控;他感觉能够掌控的几个,依然带着年年飞。

两个人一路欢笑着赶路,在大约十点的时候,年年看到了青阳。

站在青灰色的公路边,年年看着那一大片一个挨一个、房檐搭房檐的建筑,吃惊到微微张着嘴的样子有点傻。

房子太多,他有点眼花缭乱。

房子太稠密,他有点不能理解。

最士要的是,那么那么多房子,居然大部分都是瓦房,完全超出了他对县城富有程度的想象。

拉着安澜的手,继续靠近,从一条铺着青石的南北路望向县城的中心,看到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那些人的衣服还都没有一个补丁,县城的繁华和富有再次让年年震惊,同时,还有点惶恐不安。

安澜感觉到了年年的情绪,用力握了几下他的小手,微笑道:“没事,就是人比咱村儿多点而已。”

年年咽了口唾沫,不说话,只点头。

他们走上青石街道,两旁的住宅一个挨一个,里面的房子基本都是蓝瓦房,院墙大部分也都是蓝砖砌的。

虽然因为岁月久远,很多房顶都有点凹陷,好多屋脊兽有了残缺,院墙的下面也消减的厉害,可看上去还是漂亮富贵,从这些院子里走出来的人也一个个干净安闲,一看就是家里不缺粮食也不缺钱的。

年年抬头看看脸色从容的安澜,悄悄想:当城市人真美,啥都不用干就有粮食吃有钱花,幸好安澜哥也是城市人,不用跟俺样成天干活,也不用穿补丁衣裳。

哎,安澜哥穿的衣裳,好像比这些人的还好看还洋气咧。

安澜低头,笑着问:“看什么?”

年年也笑起来:“没,就是,就是,觉得,青阳可美。”

安澜想摸摸小孩的头,可腾不出手。

继续往前走,接近最热闹的十字路口时,年年看到了一所特别特别高大的红瓦房,比老奎爷住的饲养室还宽、还长、还高。

红瓦房山墙上的标语他也认识,上面一行是“人民公社好”,中间一行是“无产阶级专.政万岁”,下面一行是“把批林.批孔.斗争进行到底”。

年年仰头看着高墙上的标语,小声说:“这标语比俺大队的标语大可多唦,不过,这字写的不老美,没你写的好。”

安澜把他的围巾往上拉了拉,拍拍他的头:“你居然在看这个?”

年年点头,指着上面说:“你看那个‘进’字,走之旁写的太差劲了,又粗又僵硬,根本就跑不起来。”

安澜告诉过年年,“走”,在古代就是“跑”。

年年由此更加肯定,走之旁原本的意思就是一个人在跑,像安澜那样轻盈地跑,衣服向后飘,身后是刚刚跑过的旷野,青草如茵,百花盛开。

可这个走之旁,笨的要死。

“呵呵呵……”安澜没忍住,笑起来,刚刚看到标语时的沉重不翼而飞,他趴在年年耳边说,“这是青阳县政府,咱们旁边的人肯定有里面的工作人员,说他们坏话得小声点。”

年年的眼睛一下瞪圆了,用气声说:“这,这,就是县长住的房子?”

安澜说:“不是住,是办公,就是他上班的地方。”

年年又认真地看了看这所红瓦房:“怪不得比俺队的饲养室还大咧,原来是县长上班使的。”

有三千多年历史的青河县城,其实就两条交叉的街道,南北方向的街还很短,只有三百米左右,青河县的所有权利机构和国营单位几乎都集中在了两街相交的十字路口周围,国营澡堂也不例外。

县政府占据了十字路口的东南角,县供销社占据了西南角,县剧团和电影院占据了东北角,县医院占据了西北角。

澡堂子在东西方向大街的路北,紧挨着电影院,隔着一条窄窄的青石板路和县政府大门斜对着。

他们是从南面的街道进来的。

看完了县政府办公室山墙上的标语,年年拉着安澜的手,站在了县供销社的门前,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长长一整排的花布。

年年看了看趴在柜台上,面无表情对着门外发呆的营业员,心里想,怪不得城里人看不起农村人咧,村里合作社里的花布成年就那三四样,落的净灰,人家一下几十样,就头上那十几卷落的有点土,其他看着都可干净。

还有点心,合作社就猫屎撅跟酥饼,人家有十几样,包的也比合作社好看,黄油纸上头还衬了一张漂亮的红色油光纸。

光这张油光纸,恐怕就得比他的作业本还贵吧?

还有那占了好几格货架的搪瓷茶缸、搪瓷盆、搪瓷碗。

原来,搪瓷有恁多颜色吗?茶缸和盆底原来还能印上花?他以为搪瓷的东西就白色跟黄色咧。

还有,那,那一长溜好看的盒子是啥?上头印的画看着咋有点像衣裳咧,衣裳不都是自个儿量着做的吗?还有卖的?

不会不会,别人又不知你多高多胖,咋给你做……

“买东西不买?不买就出去,别搁这儿挡路。”

一声呵斥打断了年年的遐想,他一个激灵靠在了安澜身上,惊慌地看了看站在柜台里横眉瞪着他们的男青年,又抬起头看安澜:“咱,咱走吧?”

他长这么大,挨过很多次打,但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眼光,田素秋就算气的要死,把他按在腿上狂揍的时候,也不会用这样让人心里不舒服的眼神看他。

年年突然觉得,这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他特别特别想回家。

安澜进了县城后一直在暗暗地搓手,他的手给冻僵了,搓到现在指尖还是冰凉,也疼的厉害,听到营业员的呵斥,他没回答,也没看那个营业员,而是弯腰抱起了年年,走到对着点心的柜台前,笑着问他:“想吃什么?桃酥?蛋糕?麻球?还是蜜三刀?”

“昂?”年年一楞,“啥是桃酥,跟蜜三刀?”

他知道鸡蛋糕是一种点心,可桃酥和蜜三刀这两个名字太好听了,就算和蛋糕放在一起,他也不觉得会是点心。

“切,土鳖。”年轻的男营业员嗤笑一声,重新坐了回去。

安澜旁若无人地跟年年解释:“桃酥就是你平时说的麻饼。蜜三刀油特别大,也比麻饼更甜一点,都是点心。”

年年很干脆地摇头:“我不饥,我啥都不吃。”

“必须得吃点。”安澜说,“要是空着肚子,进了澡堂你会晕。”

年年一下懵了:“去澡堂洗澡,还非得先买点心吃?要是不吃,就得晕?”

安澜很认真地点头:“对。”

年年挣扎着要下地:“那我不洗澡了,咱回家吧。”

安澜:“……”

不是,这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方言注释:

1麻衣俏:喜鹊。

身体出了一点小毛病,我尽可能日更,如果不得已请假,亲们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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