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整个大齐国除了皇室便就是他们家了。

生在这样的家庭,又是最小的孩子,景晚月原本能一辈子好吃懒做随意享福,但他没有。

他不仅没有,反而还十分上进。

自小勤读书苦练武,十五岁时自请离家前往边关历练,上阵杀敌无所畏惧,时时刻刻总在想着究竟如何才能做得更好。

毕竟唯有不断更好方可配得上自己的出身,方可……不至于在两位父亲和兄长的显耀光环下黯然失色。

短暂的沉默里,周宇“嗐”了一声。

他是景晚月的亲信,景晚月那点儿努力藏着的纤细心思他很清楚,他不便直说,只做出大大咧咧的姿态,劝道:“将军,您倒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个就……”

“的确没有必要,大多还是为了我自己的职责。”景晚月眸中的黯淡一闪而过,“不良风气源于民间,单靠下军令无法彻底化解,何况直接以都统身份自上而下去办,也并不能尽览营中的全部,思来想去,深入军营寻根究底是最好的办法,亦是主将体察军情的应尽之责。”

易容毕,景晚月利落地收好工具盖匣上锁,起身转向周宇道:“一军之重,重在军心,我意已决。”

周宇顿时惊叹地张大了嘴。

仅是连人/皮/面/具都无需制备的简单易容,几乎没怎么改变景晚月本来的样貌,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了——

微挑的凤眸改为微垂,眼裂大了,清冷孤寒之感便不见了,反而有股纯真之气;

嘴角与下颌的线条圆润了些,显得更加亲切;

肤色略略暗黄,增了些细小纹理,说是普通人家出来的普通士兵便合情合理了。

“便也扮做大齐与乌兹的混血儿吧,也做马兵,一应细节你去安排。”景晚月神色自若地整理着布袍袖口的系带。

周宇却还愣着,心里惊天动地地想:天地良心,他跟在景晚月身边快三年了,从来不知道这位连笑都很少笑的少年将军居然还能变成这等好脾气的模样!

……

马兵在飞骥营里没有职级,初入军营,那些出身不好又无甚本事的,便会被安排做这个。

每日重复劳苦,毫无出头之机,连住处都没个正经,往马厩角落或草料房里一窝就算了事,遇上气候不好,草料受潮战马生病时还要被重重问责。

若再加上是个混了乌兹族血的两半人这一点,简直就人尽可欺了。

但其实齐人原本也不是这样的,只因大齐立国至今二十七载,一日日地变强,边地百姓不免自傲,依附于大齐的交赤人和西犁人亦是如此。

便如几十年前,趁中原前朝衰微局势混乱,大国乌兹自北境向南纵意驰骋,杀伐甚重,亦没把任何生灵放在眼内。

说到底不过是时移势易。

景晚月心想,如今的大齐若想要长久,必要将这刚刚冒出苗头的自大自傲之心及时扼杀。

是日,他改了装容,收敛一身内功气息,抱着包袱跟着领路的士兵默默走进营南马厩。

他是周宇塞进来的。

周宇对营中的募兵官说,景晚月将军来此途中收编了一些流民,其中堪用的已编进了军队,唯独此人干啥啥不行,索性/交给他随意安置。

募兵官一听,再一查此人背景,心想这还不容易吗?喂马就是。

“行了,以后你就待在这儿,好好养马别出差错,否则有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