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景晚月早就准备好的名字。

他的两位父亲一名景澜,一名程有,化名姓程天经地义,“钺”则与“月”同音,至于为何选择这个“钺”字,则是源于一点难以启齿的小心思——

家中他这一辈,最年长的是他的大哥,大他四岁,因为生在正午,故取名程熙,表字午阳;第二年长的是他师父的孩子,大他四个月,生于黎明,便取名薛晨星。

而他的名字却是在出生前就定好了的,他想这恐怕既是因为想要三个孩子取名搭配,又是因为家人们曾说,当时都期盼着他是个女孩儿。

一个女孩儿若唤作晚月,实在是美极了。

故而从小到大,他虽家庭和睦,双亲与兄长对他关爱有加,但这一点仍是在日久年深之中成为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很细、很小,甚至并不疼,却始终在那里。

这些想法他没同任何人说过,有时自己想着都觉得矫情,可阴云已在,想要彻底抛却又谈何容易?

于是他为自己化名为“钺”。

“前程的程,斧钺的钺。”他认真地对穆悠解释。

然而穆悠一脸茫然。

他弯腰伸指在地上将这两个字写了出来。

穆悠捏着下巴静静地看了片刻,也伸指去写那两个字。

写得很慢,笔顺随意,笔画歪歪扭扭,神情却无比地投入。

长而有力的手指划过土地,将那个他只为自己而取的名字描摹出来的时候,景晚月顿时明白了,穆悠是在学字!

又一股强烈而莫名的震动涌入了景晚月的心,令他自然而然地捉住穆悠的手,按照正确的笔顺带着他重新写了一遍,然后放开穆悠,示意他自己来。

穆悠会意,他的记忆力很好,这次写来毫无差错,接着他又写了“穆悠”二字,问景晚月:“我的名字。对吗?”

“有些笔顺和笔画长短不对。”景晚月再度执起穆悠的手,按着他的指节一笔一笔缓缓落下。

穆悠为了看得更清楚,不自觉间往景晚月那边靠过去,两人的额角时而碰在一起。

北境初夏,清风微凉,军营僻静。

马厩里,马儿们或轻轻踢脚或浅浅喷鼻。

景晚月与穆悠专注于眼下一块写满了字的土地,士兵布袍与细碎发丝随风轻轻摆动。

……

“飞骥营里马兵不少,但齐人与乌兹人的混血就你和我。”

学完了字,穆悠领着景晚月走过营南马厩各处。

“其他马兵不愿跟咱们混,都跑别处去了,所以这里也只有你和我。”他低下声,“你来之前,就我一个。”

景晚月便疑道:“上官不管么?”

“偶尔管,说两句,那些人就好上一两天,但就是做个样子,过两天该怎么还怎么,反正只要没大岔子,就没事。”

景晚月轻轻皱眉。

他是为营中现状担忧,穆悠却理解错了,排解道:“这也好,人少清净,累一点就累一点……你才来,我帮你做,你不用愁。”

景晚月侧首看着他。

穆悠便也看向他,毫不掩饰地问:“你没做过重活吧?”

景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