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土狗来到村里最有钱的人家门口,把它放在那里,自己躲在暗处观察——

他希望它日后能过得好,至少要比他好。

因他近来的照顾,土狗已是毛滚滚的憨态可掬模样,有钱人家穿戴富贵的小公子出门一见便很喜欢,立刻着下人将它带回。

他放心了,却也哭了。

他转过身就走,那时的他并没有看到土狗在被抱入高门大户的时候频频回头。

但这一次在梦里,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了,他才明白,原来那土狗舍不得他。

原来它宁愿吃喝简陋,也想跟着他。

可是他却不想让它跟着了。

这是他自己做下的决定。

……

突然之间,穆悠惊醒了,背上全是汗,眼中蕴着梦中带来的少许泪水。

他坐起身回忆梦中,这么多年了,若非这次梦到,他几乎已经想不起来曾经还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扭头一瞥沙漏,已交寅时,夜色深寂,精良的战马想必已然跑出了梁州。

……

五年来,景晚月第三次踏上了从北境归京的道路,一路风物并无什么大变化,唯一变的只有他的心境。

十五岁时的他十分青涩,头脑中装的全是努力历练、认真做事;后来他立下了战功,成为了将领,身负部下性命与胜败责任,他不由地想得多了。

而今想得更多。

他觉得自己当真是大人了。

一路向东南行,时日推移,气候却有渐温之意,毕竟东南边的风没有那么大,地没有那么旷,夜没有那么长,人……

亦不再是曾经北境的那些人。

就连忧思亦不再外放,然也只是看上去仿佛没什么了,实际上很多难言之事不过是转移了地方,来到心里深深埋藏,潜滋暗长。

彻底好转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景晚月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尽力而为,期盼着到了某一天,或许就会真地好了。

就像他的病,将养多日抽丝剥茧,终于大愈;就像他腹中的胎儿,亦一日日静悄悄地成长。

一月之后,京城到了。

当朝圣上建平帝夏期派使官迎接,景晚月按照指引,领着部下有序入城。

京城城墙高大庄严,城内大店铺鳞次栉比,小摊点林立道边,行人商人走街串巷熙熙攘攘,食物香,器物美,人物喧哗热闹,一派升平。

回到家乡,景晚月的面容不自觉地柔和。越过穿城而过的晴溪河,转过街巷,正走得好好的,忽闻前方有激烈打斗声,他放松的情绪一紧,命部下前去查探。

卫兵很快回报,万不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京城之中竟有杀手当街行刺,而被围攻的居然正巧是他的大哥程熙,师兄薛晨星,以及那位与他大哥和离已两年的前任嫂子。

景晚月当即带人前去,短短片刻,十几个杀手尽数被擒。

他让程熙等人先走,自己入宫回禀此次意外的详情,接着述北境之职,出宫后又去探看叮嘱了暂时安顿在京城大营的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