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帝沐浴后身着燕服,踩着木屐,明显没把穆悠当外人。
“等了不少时候吧?喝杯茶醒醒神。”他笑着坐上暖榻,命太监去沏茶。
穆悠摇了摇头,老实答道:“不困,想事情呢。”
“哎呦,还想事情呢,想的什么国家大事军机要务,说来听听?”建平帝看着穆悠,笑意渐浓。
他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很是希望多见见各色各样的年轻人或小孩子,与他们说话的时候,自己仿佛亦年轻了。甚至说,只要忠诚,这些年轻人和小孩子越是随意不羁,他就越是喜欢。
毕竟做惯了皇帝,听惯了恭恭敬敬、战战兢兢与阿谀奉承,还是真话真性情更令人舒心。
譬如穆悠质朴天然,如当年的自己一般出身草莽,又有将才,做起事来不怕苦不要命,还有那样的一层身份在,他自然会对他格外亲近宽容。
“也没想国家大事,都是……私事。”穆悠声音低下去,一脸艰难。
建平帝笑了一声。
整个朝堂上,恐怕就只有眼前这个家伙听不懂调侃了,够可乐的。
“私事亦可说给朕听。”建平帝望着他。
穆悠也望着建平帝,眼神有点犹豫。
“不想说?”建平帝眉梢一挑,故意道,“哦,朕知道了,是想那档子事吧,你这个年纪,的确是该想了。要不要朕给你赐婚?或是先不着急成婚,挑几个贴心的人送去你府上,伺候伺候你。”
穆悠:……
他立刻坚决摇头,道:“不要。”
“为何?”
穆悠想了一下,说:“我有喜欢的人,我不要别人。”
建平帝当即道:“喜欢的人?小景爱卿?可是朕听说,你去招亲,人家没看上你。”
穆悠:…………
怎么谁都知道了。
建平帝瞧着他那浑身别扭的劲儿,兴味十分盎然,又故意道:“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朕可以下旨,他不愿意也得愿意。”
“不要!”穆悠急切说,“不要逼他!”
建平帝顿时哈哈大笑,“你还挺痴心。”
穆悠更加难堪。
片刻后,建平帝觉得逗够了,微微正色:“一个人想有什么用?说出来吧,朕帮你参详,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没下回的。”
穆悠一怔,抬眼望向建平帝,心中琢磨起来。
从小到大,他没见过爹,但他知道,娘和他之所以过得那么辛苦,以及娘之所以早逝,都是因为他那没良心的爹,他恨那个人。
他从没体会过如父兄般的关怀,直到……遇上了赵晟和建平帝。
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天子,那么遥不可及数一数二的人,在他面前却没有架子,还关心他、对他好,虽说的确是有旁的原因,但那又怎样呢?他能体会到,他们同时也是真心的。
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有了种身为孩儿的自觉:尊敬他们、崇拜他们、甚至也可以……依赖他们。
何况天子是最厉害的人,没有他解决不了的问题。
穆悠转过了这个弯儿。
于是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快步来到建平帝面前,发现自己站着对方坐着不好说话,也不恭敬,干脆就又盘膝一坐,抬起头,深邃的双眼里终于又闪出了希冀的光芒。
“陛下,我跟你说,其实我跟景晚月从前是好过的,他也喜欢过我,我们都已经……但我太混蛋,我伤了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