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晚月明白穆悠未能出口的所有意思。

他想,穆悠在从梁州启程前往京城的那一刻一定是自信满满的,一定在心中无数次描绘了重逢后顺顺利利重归于好的种种场面,然而世事难料,他连连碰壁到今日,身上的锋锐意气几乎被消磨殆尽,他在自己面前变得毫无信心、畏畏缩缩、手足无措。

景晚月心中叹喟。

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拿捏住所有、牵动了所有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他不想再经历了,更不想自己成为那个主动之人。

他转身走回桌边坐下,虽然方才他的心绪也跟着穆悠的讲述一同起伏,但如今,他必须冷静。

“刺杀烜硕的功劳极不寻常,就算你不说,圣上也定会让你前来京城,给你高官厚禄与无上荣耀,让众臣都知道大齐有你这样的一位人物在。”他平静地说。

穆悠:???

什么意思?

他方才说他想来京城不是求夸,景晚月为何要接这样的话?

景晚月那么聪明,一定懂的,那、那他……

就是拒绝。

他又被拒绝了。

他还以为经过这一夜,他和景晚月多少……靠近了一些呢。

穆悠垂下头,这样的事经得多了,他不会再暴躁,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偶尔怨景晚月,只会暗自难受。他明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在景晚月眼里,他或许也是个狗男人吧。

隔壁的声响不知何时停了,房内寂静得能听见灯烛燃烧声。

忽而景晚月说:“你带着金疮药?借我用用。”

正恍惚的穆悠一愣,反应过来他是要给手上的伤处换药,便连忙从袖中取出药盒,试探问道:“要不要我帮你?”

景晚月走过来接了药盒,一脸淡定地摇摇头说:“多谢,但不必。”

穆悠:……

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景晚月径自流畅地拆下手上皱皱巴巴的纱布,擦去已经干涸的药痂,而后一亮手掌。

“早说了是小伤,眼下已无需包扎,涂点药粉就可以了,待到明日,便就连药粉也不用。”无奈一笑,“唯独你偏要固执地当个大问题。”

穆悠:…………

景晚月是又在话里有话么?

“多少是该休息一下。”景晚月又道,“此床甚大,你我各躺一边,应当也并无妨碍吧?”

说完他走去熄了灯烛,回头坐在床尾脱了靴子,背对穆悠合衣躺下。

黑暗中,穆悠傻傻地坐在床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那个轮廓,片刻后终于也扭身面向另一边,颇凄凉地躺下了。

二人睡得都不甚安稳,后半夜便显得有些漫长,然而黎明仍是如约而至,微白的天空与落满雪色的大地交相呼应。

丞相府梧桐居卧房,小发糕醒来了,第一时间向大床左右扭身,发现居然都没有爹爹,便又难过了。

原来爹爹一直没有回来呀。

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心想如果去屋外的话,那爹爹回来了他就能更早地看见,于是翻身下床。

现在是冬天了,外面很冷,爹爹带他出屋的时候都会给他穿上很厚很厚的衣裤和棉帽棉靴,他都记得。

衣物在床边的凳上,很容易就找到了,但他不太会穿,歪歪扭扭地勉强裹好,靴子也只光着脚蹬上一半,甚至没分清正反,便迫不及待地跑向了门口。

一推门,他惊叫一声,“哇”,居然下雪了!好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