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赵旬悄无声息地翻出了窗,听到不远处的动静,又回身返回了赵冶的房间,向坐在黑暗中、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人行了一礼:“主子,今夜他们又来了,是否需要属下在他们离开后再走?”
“不必。”赵冶背对着他站在窗口,任由庭院中圆盘似的月亮将银白的月光洒在身上,他随意向他挥了挥手:“忙你的去,这里有赵季在。”
“是。”赵旬不敢质疑,转身又从刚才进来的窗户翻了出去,几步就没了踪迹。
想着赵旬刚才来将一日的调查汇总,赵冶细细地理着这其中的种种。吴玮今日白天曾尝试邀他赴宴,被他以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一理由敷衍了过去,定了明日约见,正好可以会会他。赵旬说,城内四散分布的私兵有近一百人,且打扮、举止与寻常百姓别无二致,若不是他们昨夜的行踪漏了马脚、外加拱卫司的探子们不是好糊弄的,怕是谁也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这些人的段位显然比先前捕获的一批人要高得多,就算是他擅自让此刻已然埋伏在城外的淮南军进城,怕是也无法将这些人一网打尽,那吴玮可能也会因此得到逃脱的机会。那京城的狼……兴许就这么跑了也说不定。若是能有什么罪名可以让他立刻将那吴玮抓起来就好了,拱卫司有的是手段让他开口,只要吴玮还有条命在,那赵冶想知道的自然就都能挖出来。
赵冶从未做过这种给人“强加罪名”的事,一时间竟然还真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下手。
刺杀朝廷重臣、当朝王爷?
赵季在院中顶着一张黢黑的脸,摇着头:“能逃得动的都逃走了,死了的就算了,受伤逃不动的也都自己服药自杀了,没有留下活口。至于逃走的那些……赵旬他们应该已经在跟着了,但是若想证明他们与太守之间的关系,怕是还需要些时日。”
是啊。赵冶点了点头,让赵季退了下去。
他手下的探子在探查情报、审讯问话等事上是个中好手,但是若要是想要让他们虎口拔牙、在一群私兵眼皮子底下不惊动任何人抓几个知内情的人过来审问,怕是不简单。已经带兵守在城外的李星历倒是手脚不错,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一时半会怕是也进不了城。
天亮之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昨夜血腥的刺杀仿佛没有发生一般,院中并无半分不妥。赵冶中午要去赴吴玮的宴,说什么也不带薛半夏去,薛半夏见他那样抗拒,又担心自己的固执会让他难做,只好留在了院中。可是就算这样,赵冶仍旧不放心,要将木生、木之留下来保护她,薛半夏没办法,也就应了。
吃过午饭,天气正好,太阳晒得人暖融融的,薛半夏披着披风去了后花园,闲逛之际,就听到了两个小姑娘的窃窃私语。
“我听说,城东头有好几户都死绝了……”
“可当真?”另一个声音问道。
“自然是真的!”这个小姑娘很是焦急:“我爹娘日日都去医局,跑遍了都买不到药了,回春堂都空了。”
“什么意思?”薛半夏没有忍住,直接问出了声。
那两个小姑娘见是薛半夏,拘谨地行了礼,你推我我推你就是不肯说话。进来这个院子住之后,薛半夏曾经打听过,这院子里的所有丫鬟小厮都是太守吴玮派人临时雇来的,应是知道他们要来,提前几日便已经备好了,雇了一个月,不少丫头小子们争着来赚些钱,匆忙间学了学大户人家的礼仪,做的还不是很标准,现在被薛半夏一吓,更是顾头不顾尾。
只是薛半夏也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些,她在意的是刚才听到的。
“你们是说,有好几户死绝了?”
“……是。”先说话的那个小姑娘硬着头皮回答:“这是……是真的,我……我没瞎说……”
薛半夏忙安抚:“没事,你知道什么就和我说什么好吗?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是……”那个小姑娘怯怯看了薛半夏一眼,又低下头:“昨日爹娘来看我,说……城东有几户人家得了伤寒都死绝了……有官爷去那里将院子锁了起来,不让人进去……”
“还有别的吗?”薛半夏摸摸索索从怀里掏出来几块红枣糖块,贿赂给了眼前的两个姑娘。这糖还是赵冶买的,他算是将一切知道的补血的东西都买了回来,早上让她吃红枣,晚上让她喝红糖水,补的她这几日只觉得自己血脉沸腾的。
这两个小姑娘见主人家没生气,还和气地给她们吃糖,心中放松了不少,接过糖块说话的声音都轻快了些:“本来来这里之前,身边就有挺多人得了伤寒的,但是也没什么,反正仔细点就好了。可是今年好像和以前都不一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