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事罢?”虞念卿恍若看见了一张画皮,画皮上是精心描绘的笑模样,而画皮底下却是一腔凄哀。
宋若翡状若疑惑地道:“你何以有此问?不管是美梦,抑或是噩梦,仅仅是梦罢了。”
是了,仅仅是梦罢了,早已过去了。
现如今,他与爹爹阴阳两隔,爹爹绝不可能再打他了。
虞念卿直觉得宋若翡语气中含有自我说服的意味,遂难得温言道:“别怕。”
“嗯,不怕。”宋若翡抬手揉了揉虞念卿的额发,“念卿乖,去歇息罢。”
虞念卿并未避开宋若翡的手,望住了宋若翡的双目,道:“不许再虐待我了,你不再虐待我,我便会勉为其难地与你相依为命。”
——他这么说是为了通过宋若翡又一次的承诺来说服自己相信宋若翡。
其后,他顺利地得到了宋若翡的承诺:“我不会再虐待你了。”
他浑身僵硬地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宋若翡的掌心,甚为不自在地道:“我去歇息了。”
宋若翡颔了颔首:“去罢。”
而他自己却是在虞念卿出去后,又躺了半个时辰,便出城去寻何田田了。
何田田正在熟睡中,确认何田田安然无恙后,他才回城。
回城途中,他吐了一回血,染红了一丛奄奄一息的荒草,使得那荒草仿佛开出了花来。
待得天光大亮,如兰前来禀报:“那花想容出府去了。”
宋若翡迷迷糊糊地道:“可着人盯住他了?”
如兰答道:“这是自然。”
“那便好,退下罢。”宋若翡复又阖上了双目。
接着,他翻了个身,鼻尖正抵着那油纸包。
他突地想起那日虞念卿喂他敲糖之时,他所尝到的甜味。
那甜味随即在他口中复苏了,是他格外喜欢,又格外抗拒的滋味。
他猛然清醒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油纸包。
之后,他取了一条锦帕来,慎之又慎地将附着于敲糖上头的血液一一擦拭了。
然后,他屏气凝神,一脸严肃地捏起了一颗敲糖。
他惧怕甜食,但他不能容许自己一直惧怕甜食,他必须克服这一恐惧。
可是他的手指居然微微打颤了,敲糖旋即从他指腹跌落,滚到了地面上。
好端端的敲糖被他浪费了。
他又试着取了一颗敲糖,可惜,这第二颗无辜的敲糖还是被他浪费了。
罢了,不可操之过急。
他将油纸包包好,再度躺下了身去。
午膳时分,他见到了花想容,花想容乖乖巧巧地道:“启禀夫人,我已按夫人所言,禀报钱少夫人了。”
“那你暂且留在虞府罢,以免惹她起疑。”他风轻云淡地道,“莫要生事,倘若被我发现你心怀不轨,两面三刀,我便将你掐死。”
花想容思及昨夜的情形,慌忙道:“不敢,不敢,奴才这一辈子都听夫人的。”
宋若翡告诫道:“在我这甜言蜜语不管用,你的各种伎俩亦不管用,皆是徒劳。”
花想容恭顺地道:“奴才记下了。”
“倒也不必改口自称为‘奴才’。”宋若翡用着小米海参羹,摆摆手道,“退下罢。”
坐于宋若翡对面的虞念卿一言不发,兀自吃着茶树菇炖鸡。
用罢午膳,宋若翡拿出了姜无岐给予他的秘籍,他这副肉身虽是狐妖,但他从未修过仙,其上所写的每一字他均能看懂,可连在一起却不解其意。
酆如归与姜无岐已于昨日去程桐那儿住了,他便往县衙去了。
他尚未见到姜氏夫妇,却是见到了程桐。
程桐正立于县衙门口,与一师爷模样的人说话,想来此人便是出名的盲眼师爷穆净了。
程桐听得动静,抬起首来,见是宋若翡,问道:“令郎可好些了?”
“念卿已无恙了,多谢程大人关心。”宋若翡客气地道,“程大人,姜公子可在县衙之中?我有问题想请教姜公子。”
“他们买甜点去了,便是街口的那一家甜点铺子。”程桐见宋若翡抬足欲走,突然道,“那一十三桩命案已结案了。”
宋若翡不知程桐是故意试探,抑或是当真已结案了,并不多问。
他同程桐与穆净告辞后,便往甜点铺子去了。
他的嗅觉过于敏锐了,尚未接近甜点铺子,已能嗅到甜点的香甜,他甚至能从其中分辨出龙井酥的气味。
龙井酥……
他握了握拳,忽然发现郓县重新恢复了生机,行人如织,而非死气沉沉,行人寥寥。
是由于许久不曾再发生命案了罢?
他如是想着,猝然瞧见一壮汉提着杀猪刀追着一妇人,厉声道:“老子弄死你这贱/妇。”
妇人抱头鼠窜,连声辩解道:“我真的没有与他通/奸。”
纵使妇人与人通/奸,亦不致于要被砍死。
显然何田田不过是除去了几个渣滓而已,没能让男子学会自省。
宋若翡上前扣住了壮汉的手腕子,劝道:“勿要动刀,杀人是要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