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城深宫之内,鲜有如眼下这般守卫松散的时候。
宫门处,只有稀稀拉拉的三五个禁卫军值岗,他们几乎无一例外地打哈欠伸懒腰。
大部分兵力被派去了太医院严防死守,一小队兵力负责护送进贡丹药的方士。
奇怪的是,其他方士都从金龙殿内出来了,只剩下那个身量最为瘦小的仍留在殿内。
“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望陛下明鉴!”
符行衣单膝跪地,颔首凝视着地面,额角缓缓地滚落下一滴冷汗,声音却无比坚定。
屏风后,龙床上躺着的人影一动不动。
细微的咳嗽声循着空中飘散的龙涎香,传到她的耳畔。
符行衣知道,太子想弄死自己。
既然如此,不如自己主动出击,诋毁太子有不臣之心,准备带人逼宫谋反,杀他个措手不及。
如今……只看皇帝信不信得过自己了。
符行衣的眼珠骨碌碌地一转,道:
“微臣不比太子是陛下的血脉至亲,陛下信不过微臣也情有可原,但此事关系陛下的性命安危,微臣宁愿冒死相劝!”
宫门的守卫军被调走了那么多,若说皇帝没有存心引君入瓮的试探之意,她死都不信!
符行衣耐心地等待皇帝的回答,终于听他缓缓地道:
“有时血脉至亲比寻常人更危险,符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朕始终有一事不明。”
她毕恭毕敬地道:“陛下请讲。”
“铮儿之死,你不介怀?”
皇帝温和一笑,声色含着一丝云淡风轻的随意与漠然。
“朕害死了你的夫君,逼得你们一对恩爱夫妻天人永隔,你不恨朕?”
符行衣心底咯噔一下,沉默了片刻,竟轻声笑道:“微臣岂能不恨。”
大概皇帝没想到她会如此实诚,便半晌没出声。
符行衣深知,要说耍心眼,自己肯定干不过这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与其被拆穿谎言,不如坦诚相告。
“但微臣尚有自知之明,即便如何怨恨陛下,仍对报仇一事无能为力,与陛下相斗,无异于以卵击石。王爷已逝,微臣再无依靠,如今不过苟延残喘于世间,只求平安到老。
“愿陛下念及家父曾经为大齐立下的汗马功劳,爱屋及乌,怜微臣孤苦。”
字字带泪,句句含血。
她听到皇帝发出了一声极为清浅的叹息。
似是追忆往昔,又似是悯怀哀叹。
良久,皇帝缓缓地开口:
“朕……当年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或许真如皇帝所言,他和宁沧海之间有着不可调解的致命矛盾,双方各有苦衷。
但那又如何?
符行衣不以为然。
老爹死都死了,说这些有何用处?把对死人的悼念演给活人看,无聊透顶。
什么爱啊恨啊都是扯淡,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真东西。
行骗的最高境界,不是摆弄那些拙劣的演技,而是用真心实意的言行,巧妙地掩饰自我。
以真实来隐藏虚假。
符行衣离开金龙殿时,站在殿外回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宫室。
那房梁顶上的金龙浮雕对自己怒目而视,仿佛要将天下众人吞吃入腹,尤为可怖。
然而金龙居于云天之巅,浩瀚的晴空上仅有它一人孤独的身影,又尤为可怜。
符行衣神色微动,不知所想。
身前传来低声的呼唤,符行衣将目光移向声源处。
魏城拱手行礼:“大人,万事已备,只待您一声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