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铮冷眼瞥过桌案上的议和书,道:“割地尚有收复的机会,一旦失去了火器自给自足的能力,大齐便只能将生存命脉牵系于西沂,世代为奴,再无东山再起之日的可能。”
何守义哑声道:“那……临月城和柔钦公主,就这么白送给他们么?”
“我会在送往西沂的和亲使团里,安插一部分细作与死士,他们的任务是尽可能地保护柔钦,以及渗入西沂国内的各个领域,从中学习有益于大齐的技术与律法。”
聂铮缓缓地合上议和书,道:“与此同时,沧澜营必须以最高的效率招揽并操练士兵,充分利用北荣送来的战马与矿石,尽量研制出更多适合应敌的新式火器,力保三年之内——反攻西沂。”
何守义压抑着汹涌澎湃的情绪,无奈地道:“是,微臣领命。”
惊雷乍起,方才还是风卷残云的晴朗天气,转眼便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砸在屋檐上滴答作响,吵得所有人心烦意乱。
经鼠疫一事,聂铮不顾自身安危,前往贫民区的举动大为招揽民心。
原本不服他的宣威营旧部,好不容易对“皇帝”的印象有了些许的改观,明白符行衣为何肯效忠这样的君主。
然而割地和亲的圣旨一下,举国哗然,不少民众自发起义,想要杀了无能昏君。
符行衣与何守义同时出发,分别前往各地镇压祸乱,待回到京都复命时已是十月末。
盛安二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寒冷尤甚。
鹅毛大雪俶尔飘落,一夜之间便遍地银白。
天还没亮,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唯恐冷风灌进来,街上一点活气都没有。
杂乱的脚步声逐渐响起,间或夹杂着女子疲惫的喘息声,还有惊惧忧怖的低声啜泣,在空旷的街上显得无比清晰。
她嫌身上的斗篷太沉,穿了之后跑不动,索性解开后随意丢弃,仅着一件单薄的鹅黄裙衫。
小脸被冻得通红,泪珠被寒风吹离脸颊,在落地前结为冰晶。
“符公子……”
她只知道往前跑,没注意脚下有块凸起的石砖,猛地摔倒在地,身子陷在雪堆里。
挣扎了半天,她才哭着爬起来继续跑,直至来到符宅的大门前,不停地双手拍门。
“符公子,我是盈盈啊!求你开开门,求你救救盈盈吧!”
大门没被拍几下就开了。
一个模样憨厚老实的青年汉子愣愣地打量她,颇有些不知所措。
他身后出现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道:“哥哥,什么事呀?”
四喜茫然摇头,丸子探出一颗小脑袋,惊讶道:“肖姑娘?怎么穿得这么少,快进来快进来,屋里烧着炭火呢,赶紧暖暖身子。哥哥,你先招呼一下,我去告诉主子有客人来了!”
昨日,符行衣进宫与聂铮商议政事,一直忙到深夜才回府,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只觉得心里乱得很,根本睡不着,实在熬不住才稍微合眼。
刚歇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就被丸子喊醒了。
于是面目狰狞地疯狂摇晃着丸子,怒道:“熊孩子,又来烦我睡觉,早晚汆了你炖汤!”
可怜的丸子被晃得头晕眼花,原地踉跄了几下,然后抱着梁柱才站稳。
符行衣随意披一件棉袍去正堂会客,刚一露面就被抱了满怀。
不禁吓了一大跳,愕然道:“这是怎么了?”
肖盈盈哭得满脸是冰碴,嘴唇被冻得发乌,浑身瑟瑟发抖,只能艰难地吐出带颤的字句:
“眼下我能找的人只……只有符公子了,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否则盈盈生不如死啊!”
符行衣将棉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宽慰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别急,慢慢说。”
“陛下……”肖盈盈紧咬下唇,泪水簌簌滑落,哽咽道:“陛下想将我伪装成柔钦公主,替公主嫁去西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