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聂铮微阖双眸,“回天乏术。”
致命伤,无药可救。
“当年欠你小子一条命,老子总算还上了。”
何守义艰难地开口,嘴唇因失血而苍白尤甚,“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
仗着战功赫赫而抗旨不尊,意图染指兄弟的女人,还在背地里给皇帝起绰号。
要是换作其他皇帝,早就忍不住将他杀了。
然而聂铮即便再怎么不高兴,也没对他下过死手。
充其量是说话态度恶劣些,想将他丢到天牢里关押——说白了,这也是他活该。
“何大哥,你别这么说……”
符行衣的声音不可避免地略微颤抖。
昔日自己初入千机营,第一个遇到的就是何守义。
被心地仁慈的“老何”予以宽容,受“何老大”的提携与信任,也是“何大哥”手把手地教导带兵。
给自己出头,替自己出气,他还像个痞子一样坑自己请客吃酒,然后喝醉了就为女人哭得稀里哗啦,和记忆中的老爹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虽然曾经犯了错,但后半生都在拼命地弥补过失。
为什么上天的判决是非死不可呢?
聂铮喉结微动,声音有些沙哑。
“你还有何未了之愿?”
何守义的眼神已经有些混沌了,像是蒙了一层薄雾轻纱,空空洞洞地远远眺望着远方。
“我想……葬在昆莫山的山顶。”
符行衣抹了把脸,愣道:“山顶?”
“站在那能看得特别远,一直看到……”
他重重地咳嗽了几下,拼尽全力地挤出笑容,“北荣的上关,有她在的地方。”
聂铮沉默不语,手背上的青筋却凸了出来,眼中出现些许淡淡的红血丝。
“真他娘的没出息。”
何守义自嘲地笑了笑,“临死了还惦记那个贼婆娘,想着下辈子能一直这么看着她。”
他颤颤巍巍地解下了腰间随身携带的酒壶,拔开木塞后便往嘴里倒,却一滴酒也没倒出来。
约莫是天气太冷,里面装的酒都冻成了冰块,喝不到嘴。
手臂垂下,酒壶滚落在地。
聂铮面无表情地盯着尸体的眼睛,目光冰冷得仿佛死去之人是他的血仇,表情没有任何悲伤,犹如一座完美无瑕的石像。
难过到极致就麻木了。
他十八岁那年,才开始以男人的真身堂堂正正地好好活。
紧接着送走张素,逼死李绍煜,错过生母死前的最后一面,得知自己并非是养父的亲生子,最后失去了亦友亦兄的何守义。
十年转瞬即逝,来来往往过客匆匆,终究没有什么长久可言。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最是无常人间事。
符行衣昂首看天,目光空洞而死寂。
耳畔传来喧闹嘈杂的马蹄声,愈来愈近,令河面荡起层层涟漪。
满山的狼群皆齐声高嗥,声势无比浩大。
天狼军姗姗来迟,总算赶到了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贾谊《鵩鸟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