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南北朝这个世道,却真的不是后世可比的了,几场血战下来,元冠受很清楚,想要活下去,就得比所有敌人更凶悍,更狠。
温文尔雅的洛阳少年在血与火的历练中蜕变成了不管他愿不愿意都要去接受的自己,这是成长,也是舍得。
当崔延伯率领所部五千轻骑赶赴战场时,见到的便是连最有战斗经验的老兵都不忍直视的可怖战场。
不大的战场上,密密麻麻的人和马的尸体相互交叠,战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间或魏军伤兵的哀嚎呼痛声响起。
所有的伪秦军士兵,不论死活,都被魏军割了首级,堆在一起,筑成京观。
嗡嗡轻飞的蝇虫和闷头啃食的秃鹫,是战场上最为欣喜的生物。
残余的魏军轻骑,能顺利活动的都不多了,要么是脱力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要么是抱着肚子在吐,亦或者两者循环。
这一仗,打得实在是太惨了。
两千多魏军轻骑,四千多伪秦军轻骑,拢共六千多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两千多不到三千人。
打仗能打到这份上,才有一方崩溃,也可以称得上是都很顽强了。
“元将军。”
崔延伯遮住口鼻,寻了跌坐在京观上的元冠受询问敌情。刚要开口,看着周身煞气有若实质,以累累头颅为王座的元冠受,却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很多人头,很多很多的人头,就这么垒在一起,崔延伯也是打了一辈子仗的厮杀汉了,比这死的人多的时候,他不是没见过。
钟离大战的时候,北魏和南梁数十万大军在淮南狭小的陆洲上搏杀,杨大眼、萧宝夤、韦睿、裴邃,参战的名臣大将多不胜数,那时候一战就死了十万人。
可就算是钟离大战,都没有让崔延伯感到这种能在燥热的血肉战场中,毛孔闭塞到不敢吸收凉气,从尾椎骨一直到天灵盖不住地打冷颤的感觉。
元冠受赤红的佛狸甲下,猩红披风盖住了无数死难瞑目的头颅,他的膝盖上,放着寄奴刀,冲崔延伯一笑道:“崔使君,别来无恙。”
崔延伯艰难地咽下了一口不存在唾沫,苦笑道:“元将军,你这幅样子,怕是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的阎罗王,都不敢见你。”
元冠受露出了一个很普通,但看起来就是狞笑的笑容,说道:“崔使君,且容晚辈稍歇,敌军断后的莫折部轻骑已经溃散,速速去追吧,敌人的中军,没那么多骑兵,还是步卒和老弱妇孺居多,跑不了多远的。”
崔延伯的那句“好好休息”怎么也说不出口,战场上杀的人多了,精神失常的也是常事,看来元冠受还不算疯掉,估计休息一阵子也就正常了,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上马带领五千轻骑继续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