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虞伶的事是我故意搅黄的,我怂恿她去最忙的部门,一直暗示她……”
“我知道。”
秋辞马不停蹄地说下去,怕自己的勇气漏光,“如果没有退婚的事,你爸爸就不会得那个病。”
席扉的手从被角移到秋辞的手上,摸到他的手又凉又僵硬,便握进自己手里暖着。
“我回来的路上想过这事儿了。”
秋辞把脸露出来,等他继续说。席扉看见他眼睛和睫毛都湿漉漉的,脸上倒是干的,可能眼泪都吸进被子里了。
“我想这些的时候,忽然感受到‘命’了。因果既定,一报还一报。你恨的是我妈,想让她不痛快,结果却误伤到我爸。你虽然是无心的,但你也要因此受到良心的谴责,你要陪着我一起在病房外面受罪,在我爸没恢复好之前,你还要和我一样到处打听好医生好医院,每天都担心他会不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我爸是最无辜的,老实了一辈子,临到退休来了这么一场无妄之灾。可是医生说他会突发脑溢血,一是平时心情压抑的缘故,一是脑血管天生有畸形的缘故。这是两个不定时炸弹,早晚会爆。我从医生的话里听出一个意思,我爸岁数还不算大,身体底子也还算好,早爆比晚爆可能还好点儿。他现在生活基本自理,基本还能做饭、养花。他又因为这事突然想开了,跟我妈离婚,租的房子楼下还让种菜,邻居们也跟他一样爱养点儿东西。他现在办了病退,有的是时间看书、写大字儿、跟着电脑下棋,不用再跟以前似的在那个单位被一群比他年轻的人指使,过得比以前还舒坦。”
“以前看他俩,我一直以为是我妈容忍我爸。现在才知道其实弄反了,是我爸一直容忍我妈;我妈嘴上一直说嫌弃,其实她才是离不开我爸的那个。现在俩人离婚了,我妈那么要面子的人,觉得丢人,自尊心也受到重创,感情上也接受不了。她还不太会做饭,也不爱做家务,生活水平一落千丈。你最开始的目标就实现了,让她现在每天都过得不怎么样,比以前还指望我。不夸张的说,我现在就是她唯一的支撑,等再过两年她退了休,她恐怕得把所有精力都放我身上。可是我的心已经在你那儿了。”
他平静地说完了,屋里只剩秋辞压抑的抽泣。他的脸又蒙进被子里了,席扉用食指轻轻地刮他耳朵,“没有樟脑味儿吗?晕不晕?把被子弄湿了也不好,棉花结块儿就不软和了。”
秋辞用手抹抹脸,坐了起来,低着头说:“我好久没哭了,好像停不下来了。”嗓子都哭哑了。
席扉比他有经验,说:“是,尤其是喝了酒以后,”又问:“你今天喝酒了吗?”
秋辞摇头,席扉笑了一下。
秋辞又被他的笑容晃着眼了,问:“你真不恨我吗?”
席扉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苦,“别用这个字了,秋辞,这个字太刺耳了。”每听一次,就像有一根箭狠狠刺进他心脏里。
“我今天说我……也是胡说的。我不恨你。”
席扉就又笑了,异常温柔的样子。有时候秋辞看他的眼睛会想到星空,不只是因为它们看起来深邃,还因为其中的眼神犹如星空一般,具有一有安宁的力量。
席扉笑着说:“那我就放心了。睡吧,淋了雨不能熬夜了,容易生病。”
秋辞不放心地抓住他的胳膊,“刚才还没说完,你都不怨我吗?”
“不怨。秋辞,我和你说真心话,如果那次我爸得脑溢血,真……比如说去世了,或者说留下严重的后遗症,那我真接受不了。但是我爸他自己都不计较那次生病受的罪,他都想开了,说福祸相倚,我就更得想开了,毕竟我是真想和你一起走下去。”
他握住秋辞的手,继续说道:“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幸好不是最坏的情况,老天爷还是给我留了条活路的。这么想着,我都有点儿庆幸了,觉得这就是个预示,说明以前那些事最终肯定都能解决的,肯定能!”他把秋辞的手握得紧紧的,“我是这么相信的,我希望你也能稍微信一点儿,哪怕走一步看一步,也千万别停下来,要不然我真怕我自己做不成。我需要你在我旁边,行吗秋辞?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在陪我旁边,我去做,我去解决,我去一个一个和他们说去,你千万别再跑了,好不好,秋辞?有时候真想把你捆起来,整个捆住!手、胳膊、腿、脚,都捆得死死的,让你再也没法逃跑!”
他最后那句话语气有点儿狠,说完了,两个人都有些惊着的样子。
席扉抿了下嘴唇,忐忑地问:“你觉得我太缠着你吗?”
秋辞情不自禁向前递出手腕,整个人也向前倾身,近乎虔敬的表情,“那你把我捆住吧。”
第95章 “席扉”是“绿灯”
那根绳子仍挂在那儿,显然是经过两人潜意识的共同批准。可秋辞当时的那股冲动劲儿已经过去,这会儿他看着吊环又觉得害怕了。
席扉成了更积极主动的那个,鼓励他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秋辞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有一只怪兽,他总感觉藏在自己血管与肉里的那些细小的牙齿就是那只怪兽的。怪兽会在饥饿时放出无数副小牙咬它,咬得他从身体里面发痒、发疼。
有时候他嫌自己的怪兽吃得太多,就饿着它。可他的怪兽一吃不饱就会生病,还把那些病传到他身上,让他变成更不健康的人。
那只怪兽连他自己都讨厌,可是席扉总是一副“多大点儿事儿”的表情,就好像在说:“饿了就喂呗。”
秋辞便又担心他总这样纵容自己而自己则在纵容那只怪兽,以后会不会被同化成怪兽。
席扉的表情就又像在说:“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