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三合一

瞬膜缓缓掀开,露出两颗光芒锐利的纯黑宝石。

它竖长的双眸是黑曜石一般的墨色,由于黑得太纯粹,甚至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错觉。

言落月刚刚对上点漆般的蛇瞳,身体就蓦然一僵。

一股熟悉的、她曾亲身经历过的麻痹,瞬间传遍言落月全身。

与此同时,她头上还飘起了-0.5的掉血字样。

言落月:“……”等等,这个感觉……

言落月现在知道,为什么言干说这条蛇看着眼熟了。实不相瞒,她对这条蛇也很熟。

——似李,美杜莎!

小青蛇只张开眼睛看了言落月一下,确认她完好无损后,就重新合上瞬膜。

它闭着眼睛,摇头摆尾地游回言落月的手腕,身体卷成圆圈,然后一口叼住绷起的尾巴尖,重新扮演为一只合格的手镯。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看得言干目瞪口呆:“不是,什么意思?这要是赖上我妹妹了?它、它这是在碰瓷吧!”

“我妹妹,这也是我妹妹。”宛如触碰到灵魂记忆,桑戟下意识接口道。

一听“碰瓷”二字,他就难免回忆起自己跟言落月的初见。想到这里,桑戟不由发自肺腑地说道:“没想到连碰瓷都会,那还挺般配的啊。”

言落月:“……”

戟哥,我怀疑你在针对我,并且我有证据。

…………

在言干的协助下,言落月成功地把小青蛇偷渡回家,还给它洗了个香喷喷的温水澡。

打着夜宵加餐的借口,言落月从饭桌上薅走了一条炸小黄鱼。

把小黄鱼剃成雪白的鱼肉碎,言落月捏着鱼肉投喂小青蛇。看着它一口一片吃得很香,连尾巴都不自觉地摇晃起来,甩动得吧嗒吧嗒响。

不知为何,满满的成就感从言落月心中油然而生。

怪不得在上辈子,那么多人都喜欢去广场喂鸽子。原来投喂小动物的感觉这么爽。

即使在吃东西的时候,小青蛇也仍然乖乖地闭着眼睛,就好像它知道,自己的视线会伤害言落月一样。

小青蛇大概饿极了,有时言落月投喂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它就循着鱼肉的味道,闭着眼睛,探头探脑地往言落月的方向拱。

冰凉的小脑袋撞上手心,触感奇异而柔软,酥酥痒痒的。

言落月很喜欢这个手感,留恋地蹭了两下,才把下一块鱼肉碎喂到小青蛇嘴边。

“你不要急啊。”

小青蛇偏了偏头,示意自己有听到,随即又啪嗒啪嗒地甩起了尾巴。

言落月和小青蛇,他俩一个敢喂,一个敢吃。

等言落月回过神来时,大半条小黄鱼的鱼肉,都被送进了小蛇的肚子,原本碧绿水润的肚皮,已经撑起了一个相当明显的弧度。

言落月左看右看,总觉得现在的小青蛇,形状很像数字“5”。

“真的不能再吃了……!不要甩尾巴……你舔鱼骨头也没用……哎呀,你看,你看吧!”

小青蛇懒洋洋地重新爬回言落月手腕,它故技重施,绷紧尾巴尖想把自己卷成一个圆。

但那颗吃得滚圆的小肚皮在中间挡着,任小蛇怎么努力把自己抻长,脑袋都碰不上它的尾巴尖尖。

小青蛇:“……”

言落月当场喷笑出声,又在小青蛇充满控诉的肢体动作里强行忍住。

她用手点了点小青蛇滑溜溜的脑袋,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难以遮掩的笑意。

“既然盘不起来,那就躺平了睡吧?”

翻出一张旧手帕,言落月叠出一张柔软的小床,就放在自己的枕头边上。

这张小床略带一点倾斜弧度,小青蛇刚被放上去,就十分柔软地打了个滚。

自从诞生以来,小青蛇还从来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地方。

它仍然闭着眼睛,看起来非常沉稳,然而滚来滚去的动作却泄露了它的兴奋。

令人敬佩的是,即使睡在这么舒适的小床上,小青蛇仍然没有忘记自己要给言落月当手镯的终极目标。

它一边左右翻滚,一边尝试着把自己蜷成卷卷。意志坚强,哪怕好几次被自己滚圆的肚子弹开也不停歇。

就这样努力了足足小半刻钟,小青蛇终于和每个把脑袋卡进栅栏里的熊孩子一样,遭到了报应。

“……”

它把自己缠成了一朵绿莹莹的祥云结。

言落月正在灯下数灵石,一转头发现小青蛇居然把自己团成了丸子,当场惊得连自己数到几都忘了。

她火速奔回床头,手动拆解,左扭扭右绕绕,终于把小蛇重新变成细细的一条。

直到吹熄蜡烛躺在床上,言落月摸摸枕边的小青蛇,仍然没有睡意。

恰好小蛇还没消食,尾巴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言落月的发梢,她就对着小青蛇喃喃自语。

“真没想到,居然能凭丹药做一单大生意。光是定金就有600灵石,我可以去挑一朵比较好的火种了。”

“嗯,卖完火种以后肯定还有剩,余下的灵石都可以拿去买材料。雨姐的织藻网、哥哥的绑臂盾、戟哥的犀牙匕首……”

“对了,还得给江先生买点糖呀。”

言落月扳着手指头,一边算账一边碎碎念。

她想到哪儿说哪儿,没过一会儿,话题居然飘到了她和小蛇的初见上。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一年之前,咱们两个见过面的。”

那时候,这条小蛇还曾被妖族大叔视作“魔蛇”,险些丧命。

如今言落月也学得一些观气之法,她和言干、桑戟轮流研究了小青蛇一通,丝毫没从它身上翻找出半丝魔气影子。

它仿佛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小妖兽。

只不过,普通的小妖兽可不会激活《万界归一》的奇遇。

回忆到这里,言落月想起那次见面的结果,低声笑了一下,又摸了摸小青蛇的脑袋。

“你是我的‘奇遇’,一见面就直接改掉了我一根木簪子——那可不是普通的簪子,你看,我连睡觉都离不开它呢。”

小青蛇一直闭着眼睛,还没注意过言落月的木簪。听言落月这么说,它明显愣了一下,摇头摆尾就想顺着言落月的头发往上爬。

然后,它就被无情的言落月揪住尾巴,重新拖回了手帕上。

“要好好睡觉。”言落月义正辞严地教育它道。

小青蛇:“……”

夜色渐深,言落月的眼皮渐渐粘在一起睡熟了。

听着耳边轻缓又有规律的呼吸声,原本在手帕上绷成一条,一动不动的小青蛇,闭着眼睛窸窣摸索着,沿着床柱缓缓爬下。

那张小床温暖、柔软,还伴随着很好听的呼吸声。

可它已经不能在此多加停留。

床柱笔直棱硬,难以攀援,紧闭眼睛的小青蛇刚刚爬到一半,就啪叽一声摔在床脚。

它晕头转脑地打了个滚,原本被洗干净的小青蛇,又变得有点灰扑扑的。

留意听着来自上方的动静,直到确定言落月没被自己吵醒,小青蛇才翻了个身,覆盖在双眼上的瞬膜也缓缓睁开。

有那么一个瞬间,晶莹的蛇身浮现出一道淡淡的人影,影子的颜色渐渐凝实,好似下一刻就能变成一个眉眼精致艳丽的男童。

然而在成功化人的前一刻,一道血红色的不祥印记,却先一步从男孩的皮肤下凸显出来!

男童双手卡住喉咙,未等化人成功,就重新被打为蛇形。

玲珑剔透的小青蛇痛苦地在地面上来回翻滚,头和尾巴不断撞击着地面,像是一条被放进油锅里活煎的小鱼。

在咒印的折磨下,它连竖长的蛇瞳都扩散开来,然而除了嘶嘶的抽气声外,任小青蛇如何努力,也无法口吐一句人言。

许久以后,刻骨的疼痛渐渐淡去,小青蛇才筋疲力竭地摊平。

蛇是变温动物,分明没有汗腺。

然而此时此刻,地板上却隐隐透出一个潮湿的人形印子,非常轻淡,却弥散着不容忽视的淡淡水汽。

咒印已经在慢慢松动,这个过程或许痛苦,但比起从前,总归好了很多。

上一次尝试变形的时候,在咒印的束缚下,他连一个勉强的人影都无法凝聚。

而这次,他甚至能在现实里留下些许痕迹。

恋恋不舍地翻过身,小青蛇回首,朝木床的方向望了一望。

它有意控制着视线抬起的角度,并未打扰到沉睡的言落月,只是很小心地很小心地,瞥了言落月从床沿垂下的一缕头发一眼。

他记得之前的那次见面,当然也记得那根奇妙的木簪。

他亦会记住缠住手腕时,从对方腕间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

除了被敌人捏住七寸的时候外,身为冷血动物的蛇形,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样近在咫尺的温暖。

他更是……记得这个女孩儿。

小青蛇在心中默默地想道:第二次了。这是我第二次受她的恩。

只可惜,渐渐恢复的力量,已经在从它的每一片鳞片缝隙里缓缓涌现。

虽然、尽管、即便……

可它真的该离开了。

小青蛇扭回自己的脑袋,紧紧绷住脖子,往外爬行了几步。

但一两秒钟过后,它还是忍不住绕了个圈,又懊恼地翻起尾巴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木床上,言落月还在黑甜乡中沉眠。

小青蛇围着床脚转了一圈,终于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爬上低矮的柜子,冲着自己早就看好的目标伸出罪恶之尾。

它的尾巴尖一挑,就勾起了一只言落月用来扎头发的、毛绒绒、雪雪白的小发饰球。

回身一口咬住尾巴,小青蛇撕下一片晶莹剔透的鳞片,代替绒球放回桌上。

这一次,碧绿的小蛇用尾巴卷着一只白绒球,从门缝里悄悄溜走,义无反顾地行远。

小青蛇翻过门槛,再越过院落。

凌晨的第一缕曦光伴着破晓的鸡啼自天幕映下,若是此刻有人未眠,便能借着这一缕微弱的光辉,目睹到奇异的景象。

——一条剔透如玉的小青蛇,正顺着墙根爬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