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三合一

凡是它经行过的地方,显出丝丝新绿的草色,全部一视同仁地重归枯萎。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小青蛇越爬越远,而它新接触到的植物,也从草尖一直枯萎到底下深埋的根部。

这些草木撑过了严峻的冬日,顶住了早春料峭的寒风,却没有预料过这样一位意外的来客,在拂晓到来之前将它们无情摧折。

…………

言落月醒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小青蛇。

她的睡姿稍微有点狂放。

自从经过言雨允许,获得了独立睡觉权以后,言落月的睡眠姿态就日渐自由。

明明晚上刚熄灯的时候,姿势还是安详的平躺,结果一觉醒来,不但平躺换成了俯卧,脸蛋也在床头压成了扁扁的一滩。

睡眼惺忪地扬起爪子,言落月迷蒙地在枕头边上扒拉两下,只摸到一张空荡荡的手帕。

言落月:“!!!”

坏了,小青蛇呢?她那么漂亮一条蛇,睡前还在她枕头边上呢。

不会是、应该不是……千万别是被她给压成蛇精饼了吧?

言落月双眼蓦地睁大,所有睡意全部飞到九霄云外。她一个鲤鱼打挺瞬间坐起,慌忙掀开被子翻找起来。

被子底下、枕头下面、褥子底下也得翻翻,还有睡前挽的丸子头也捏一下,看小蛇有没有偷偷爬进里面。

一通狂风骤雨般的搜寻以后,言落月仍然没找到任何和小青蛇相关的痕迹。

直到最后,言落月在床头矮柜上发现了一片青色的蛇鳞。

那片细小的蛇鳞相当新鲜,像是刚从身上拔下来一样,边缘处还染着一丝仍然鲜艳的血迹。

甚至顾不得披上外衣,言落月光脚握着鳞片,匆匆跑出了屋子。

小姑娘磕磕绊绊地迈过门槛,却只见晨曦照耀大地。朝阳四面八方铺设开万里金红霞光,哪里还能寻到那抹惊艳瑰丽的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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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青蛇不告而别以后,言落月情绪低落了好几天。

只有想到自己已经赚够第一桶金,可以挑选喜欢的火种炼器,她的心情才会好转一点。

对于如何挑选火种,言落月自有一番心得,可以说得头头是道。

但关于在哪儿能买到物美价廉的火种,这就触及到了她的知识空白区。

一听这个问题,言干和桑戟也是连连摇头,对此完全没有经验。

桑戟建议言落月:“要不,你问问江先生?我总觉得他什么都知道。”

于是,当天吃过中午饭,被江汀白接走的时候,言落月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她仰起小脸叫了一声:“江先生。”

“嗯?”江汀白非常配合地停下脚步。

见言落月有话想说,他手指一动,腰间长剑变宽数寸,“嗖”地飞到言落月脚下,稳稳地把言落月托起到和自己平视的高度。

言落月平生第一次“被飞剑”,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直到江汀白问了一句“怎么了?”言落月这才回过神来,把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如数问了一遍。

“唔,原来你想买朵趁手的火种。”

江汀白点点头,修长的手指微勾,就像有一条无形细线牵在他的手指和长剑间似的,引飞剑载着言落月,慢慢地往前走。

哪怕言落月只是个幼龄稚童,江汀白也没有将她的请求当成孩子话,而是认真倾听了言落月的每一条要求。

言落月说完以后,江汀白面上露出思忖之色。片刻以后,他温声道:“对于火种,我还算有些了解,你的问题,我可以解答。”

“价格在五百灵石之下,就是大众所谓的低级火种。在市面上,举凡能找到的这类火种,一定都是从某朵总火里分出的火苗。对于低级火种来说,质量上的差别并不明显,所以在哪里买都是一样的。”

听完江汀白的这番话,言落月很感兴趣地眨了眨眼。

并不是因为这段话多么真知灼见,而是因为这个见解非常标准。

对于炼器师来说,低级火种就好比小学生的口算题卡,无论选择了哪个牌子,练习的效果都不会相差太多。

但没了解过炼器相关的人,就摸不清里面的门道。

而江汀白的回答中规中矩,一听就知道,他一定接受过非常正统的炼器教育。

言落月好奇道:“那先生的意思是,只要看中合心的火种,我就可以随便买了?”

“不。”江汀白反而摇摇头,“我建议你去城中心的大商铺买。”

“虽然各处卖的低级火种都相差不大,但你如今年纪尚幼,普通商铺的老板见了你,或许会故意诳抬市价。不如去城中心正规的大商铺,买一簇明码标价的火种来的放心。”

言落月点点头,继而追问道:“依先生看,我该去哪座城?”

江汀白眼中浮出一丝笑意:“我若说归元城,你可去得?”

言落月顿时捂脸:“先生莫要跟我说笑了。”

云宁大泽这个地方,向北临着一处魔域封印,往西就是妖兽丛生的平宁山脉。诸多妖族环绕云宁大泽而居,将整片泽地经营得欣欣向荣。

——以上,是关于云宁大泽的官方介绍。

要让言落月来说,云宁大泽吧,它其实就是一处占地面积特别广阔的湿地。

在这片湿地里,有湖泊、有沼泽、北连魔域,西通山脉……自然风景异常出众,同时,它也异常的偏僻。

这个道理,只需举个前世的例子就能讲明白:在一个城市里,最为发达的商业中心,绝不可能建在自然环境保护区里。

所以,云宁大泽不但自己偏僻,就连挨着它的几座城池,规模也都比较小。

而江汀白口中的“归元城”,乃是以天下四宗之一的“归元宗”为基的一座千年古城。距离云宁大泽足有千里之遥,属于修仙世界中的一线城市了。

如今在学堂上课的先生,都是归元宗座下弟子,属于千里迢迢过来支教的。

此方世界里又没高铁,以言落月的修为和年纪,要想去归元城,除非做好了长途旅行的准备,不然就只能靠做梦了。

江汀白微微一笑:“既然去不了归元城,那就去如意城吧。”

如意城,便距离云宁大泽最近的一座小城。

两人一问一答,转过一道曲径通幽的长廊,眼看快到了被言落月戏称为“教工休息室”的竹庐。言落月忽然想起一事,伸手猛掏腰间储物袋。

“对了先生,”言落月冲江汀白伸长胳膊,“这些给您!”

望着言落月掌心里那把花花绿绿、几乎快要捧不住的小东西,江汀白微微一愣。

原来,言落月给他抓了一把凝乳糖。

还是月明集上最贵的那种。

言落月双手捧满的糖果,江汀白只用一只手掌就接了过来。他笑着揉了揉言落月的头发,也把手伸进了储物袋里。

江汀白把手伸进了储物袋里。

江汀白开始寻找。

江汀白仍然在寻找。

江汀白在锲而不舍地寻找。

江汀白……

最后,言落月实在看不过去了。

她小小声地给江先生铺了个台阶下:“先生和哥哥一样,都丢三落四,总是忘带东西哦。”

江汀白失笑:“是啊,都怪先生比较粗心……等等,”他眼神一亮,“我找到——”

对着自己摊平的手掌,后半句话卡在江汀白喉口,戛然而止。

只见那只白皙如玉的掌心上,俨然躺着一团可怜巴巴的空糖纸。

江汀白:“……”

言落月:“……”

她看出来了,江先生是真的穷!

没注意到言落月几乎快要喷薄而出的同情眼神,江汀白只是微微一愣,就从善如流地把手腕转了个方向。

他神情自如地解下佩剑的剑穗,一本正经地挂在了言落月手腕上。

“喏,拿去玩吧。”

对着江汀白的剑穗,言落月足足盯了三秒钟。她终于忍耐不住,一脸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回事啊江先生,不是说每个剑修的剑,都是他们的老婆吗?

——结果你给宝剑配的剑穗,就是一串草编的蚂蚱,而且工艺还不怎么样,看起来非常像你自己的手工活?

——江先生,你就是这么对待你老婆的吗?!

这一天,震惊失语的言落月在心中发誓:她这辈子,绝不要做剑修。

…………

同为归元宗派到学堂教书育人的修士,冯小圆刚一走进竹庐,就见到素来温文尔雅的江师兄,桌上摆着一堆花花绿绿的糖果。

在看清了糖果包装以后,冯小圆不由得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师兄居然舍得……诶,莫非师兄今早御剑回了宗门一趟吗?”

听出这位师妹言语中的调侃之意,江汀白摇头失笑。

他剥开一颗糖果,不动声色地把剩下的凝乳糖都收进抽屉:“我并没有回宗。”

冯小圆一下子明白过来。

她顿时笑弯了眼睛:“哦,那肯定就是学生送的了。”

她一边回到座位上,一边“很偶然”地从自己的抽屉里掏出几个草编的花环戒指、一排憨态可掬的泥娃娃、一对手工粗糙的杏花钗。

冯小圆摆出一副故作不经意的神色,仿佛漫不经心地闲谈道:

“哎,学生们都是一片赤子之心。我每次上课时,看到学生们冲我仰起红扑扑的小脸,也觉得他们非常可爱啊。”

一边说着,冯小圆一边扯了扯袖子,露出手腕上琳琅作响、由几颗不值钱的漂亮小石头串成的手串来。

江汀白:“……”

冯师妹的炫耀之心昭然若揭。

江汀白很是无奈地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心里却有点理解冯师妹。

——毕竟,学生确实是很可爱的啊。

一面想着,江汀白一面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继续做他的手工活。

这次,他用干草给自己的配剑编了一只小乌龟,在小乌龟的爪子里,还举着枚圆圆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