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梦枕仍不肯喝药,碧烟放不下心,下午又偷偷来看了他一次,只见笔墨纸张散落一地,江梦枕已支撑不住栽倒在地上,浑身烧得如火炭一般。她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喊人,挽云轩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风声传到正院,齐夫人只是冷笑:“这是为逃避责罚装病呢?还是心情郁结真病了呢?若是他忍忍挨过这遭也就罢了,现在岂非更惹人笑?”

齐雀巧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得了信儿忙叫着齐夫人同去探病。母女二人进了挽云轩,江梦枕喝了药刚躺下,见她们来了,强撑着下床行礼,齐夫人也不虚拦他,生受了这个礼,拈起放在桌上的药方道:“怎么忽然就病了,是我不该罚你吧?”

“不敢...”

“这事自然不与母亲相关,依我看是二少夫人的心忒重了!”齐雀巧站在干岸上说风凉话,“哪有猫儿不吃腥?只这样你就病了,以后可怎么活呢?”

江梦枕本想要强,可身子不争气到底让人嘲笑了去,心里更是乌糟烦闷。齐夫人随手翻了翻摞在桌上的家规,“啧”了一声,“倒是写了不少,也算用心了...”她忽然眼睛一亮,话风随之一转,“怎么却是两样字迹呢?”

齐雀巧叫道:“诶呦,这可真是不该了!弄虚作假地让人代笔,在祠堂里也敢欺瞒天地祖宗,可见认错的心不诚呢!”

江梦枕并没想把齐鹤唳写的那份交上去,只暂时放在一处,哪想到就她看了去,又是一桩罪,简直是心力交瘁。齐夫人怒气冲冲地令他全部重抄,江梦枕头痛欲裂,只想赶紧躺下休息一会儿,没反驳一句地全应下来,齐家母女俩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

碧烟气得七窍冒烟,服侍江梦枕躺下后,嘱咐绛香守在一边,一人出去了。

江梦枕不知自己是晕过去还是睡过去,再醒来时,齐鹤唳正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眼睛里布满血丝,见他醒了忙一叠声地问:“你感觉如何?喝不喝水?饿不饿呢?”

江梦枕抽回自己的手,嗓音嘶哑地说:“...让你看笑话了。”

齐鹤唳满腔关心都被噎了回去,他明确地感觉到江梦枕的心门随着前夜的屋门一同对他关上了,无论他怎么做,都只有被越推越远。

“我身子一向不太好,并不是为什么人或什么事病的,你不必多想,自己歇着去吧。”江梦枕说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齐鹤唳呆呆坐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边的绛香上前劝道:“二少爷您还是去吧,二少夫人病着没精力顾您,您往这儿一坐,他想喝水吃药都不好叫人了。”

齐鹤唳只得起身,恋恋地为江梦枕掖了掖被角,一步三回头地去了书房。没过一会儿,他的贴身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二少爷您快去看看吧,碧烟姑奶奶领了一群人进了院子,要把二少夫人带走呢!”

“什么!”

齐鹤唳赶紧跑出去,只见碧烟提着那盏琉璃灯正要离去。碧烟见他出来,用眼角斜了他一眼,道:“王妃听说我们公子病了,急得什么似的,定要接了去养病。王府的管家已去和太太说了,我这里也回二少爷一声,马车就在外头等着呢。”

她说完转身就走,齐鹤唳进了主屋,见床上唯余锦被翻卷,小猫跳上床疑惑的“喵喵”叫,屋里什么细软都没少,江梦枕只带走了那盏灯。他脑袋发木,行在意先又往大门口跑,结果还是赶不及,只看见了马车扬起的一路烟尘。

齐鹤唳在夜色中茕茕独立,心里像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他想起除夕夜抱着江梦枕回屋时两个人的亲密私语,那时他们对这新的一年有诸多期待,可现今没出正月便全都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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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梦枕在晋王府这一住,将两人的生日都错了过去。齐鹤唳年满十八的这一天,照例花了几吊钱让厨房的老妈子做了面,那老婆子喜滋滋地笑道:“二少爷娶了夫郎,我还道今年挣不得这钱了...”

齐鹤唳百味杂陈地咽下面条,在心里偷偷许愿:明年、明年我的夫郎一定会亲手为我做长寿面,等我选上羽林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一定会好起来的... ...

“小舅舅,你好些了吗?”瑜哥儿眨巴着眼睛,凑在江梦枕床前奶声奶气地问。

“我已好多了,”江梦枕将他抱上床,亲了亲孩子柔嫩的脸蛋,“瑜哥儿好乖。”

“你病好了的话,是不是就要走了?”瑜哥儿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不许走,瑜哥儿不要你走!”

江梦枕还没说话,江梦幽已抢先道:“走什么,你只管住着,齐家敢上王府抢人不成?他家欺人太甚,你那婆婆前些年我看着也颇和善,你在齐府住着,她捧菩萨似的供着,嫁进他家后倒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