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鹤唳越说越是哽咽,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江梦枕见此也是一阵难受,他轻叹似的说:“我在秋千那里和你说的话,看来你全当成了耳旁风... ...我说过没有怨恨你,你也不是罪人,而是我爱过的男人,这些话一点也没有掺假,你为什么不信?东西是要人用的,又有什么配不配的,你现在为我做的是拼命的事,一件皮裘算得了什么?”
“...那不只是一件皮裘,”齐鹤唳的眼泪掉下来砸在江梦枕脸上,他一时无法说清那件海龙皮裘在他心里的价值和意义,只有执拗地重复说:“绝不只是一件皮裘!”
江梦枕松开扶着他臂弯的手,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抹去齐鹤唳脸上的泪,在雪月之下,他的面容和声音温柔到有些飘渺失真,“傻子、傻子... ...衣服就只是衣服,你干嘛想那么多呢?”
齐鹤唳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他紧紧搂进怀里,江梦枕靠在他的胸膛上,并没有挣扎推拒,时隔三年的再次抱拥让两个人都想叹息。齐鹤唳的心脏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在这个亭子里发生了太多超乎他想象的事,他猜不透江梦枕的想法,又把控不住自己的奢想野望,在心底燃起隐秘而卑微的期待,每次相见,齐鹤唳都不知用了多少自制力才控制住自己不去触碰江梦枕,今夜他终于把心上人重新抱进怀里,手臂不由越收越紧,再也不愿放开。
两个人如榫卯相扣般紧拥,江梦枕闭上眼睛,许久后才开口道:“你的眼泪很烫,心跳也很快... ...都是因为我吗?”
齐鹤唳把下巴抵在江梦枕的发心,“当然,我的喜怒哀乐总是为你。”
“这样是不对的,你不该把情绪全系在我身上...”江梦枕闷声道:“你每次见我,我都能从你眼睛里看出痛苦懊悔的情绪,即使没有眼泪也像在哭,那不是我想要看见的,我想好好地对待你、和你舒服地相处,却似乎反而给你增加了许多负担,惹得你更难过... ...你自觉亏欠了我,一时半会儿转不过这个弯来,我却并不享受你的愧疚和负罪,只觉得心累沉重,你不欠我什么,所以别再这样了,好吗?”
齐鹤唳背后一凛,“你是说...我让你觉得累、让你烦心了?”
“我只是看不得你这样,你从小到大过了几天开心的日子呢?你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我是最清楚的,你该去潇洒、去得意、去发一发少年狂,那才符合你的年纪和作为,而不是因为我成日郁郁寡欢,”江梦枕把手轻轻按在他的心口,“把心放开些,我已经放下了,你也放过你自己吧。”
齐鹤唳越听越不对劲,心里的火苗被一盆冷水浇灭,怔怔地问:“...你放下了?你是说,你对我好,恰恰是因为放下了?”
江梦枕点了点头,“所以我想帮你也放下,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亲手帮你把心结解开,让你不要再满心都是对我的亏欠和愧疚。”
齐鹤唳手臂僵硬,直直低头看着他说:“你让我放过自己,然后呢?”
“然后你就会觉得豁然开朗,不会再觉得欠我、不会再闷闷不乐。”
“再然后呢?”
江梦枕一愣,“...什么意思?”
“然后我们会怎么样?”齐鹤唳盯着江梦枕,从颤抖的唇间吐出几个字:“那时候,也就再没有‘我们’了,是不是?”
江梦枕并没有直接回答,望着江面转而道:“你方才是在等对面的传信吧?会盟日期已近,该来的人却没有来,前途未定、局势难测,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江山天下四个字谁也无法把握,死这个字也不必避讳去提,也许你我很快都会魂归地府,以后是否还有‘我们’、那个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一天都好好地去过,别把自己困在过往的痛苦里。”
“不...”在落雪与涛声中,齐鹤唳肺腑生凉,他缓缓放下手臂,低下头嘶哑地说:“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那个结果,我愿意付出一切去换一个好的结果!”
齐鹤唳浑身紧绷、双拳紧握地等着江梦枕接下来的这句话,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冰晶,在柔和的月光下闪着冰冷剔透的微芒,二人相对而立,一阵默然后他听见江梦枕轻声道:“什么才叫好的结果?解开心结、互不亏欠,难道还不叫好的结果?”
轻如烟云的语声听在齐鹤唳耳中却如同炸雷,齐鹤唳总算明白江梦枕为何对他这样好——因为江梦枕从没有想过要与他复合!他只想两个人各自安好、互相放过,所以江梦枕对很多事情都极宽容、极看得开,甚至没问过半句肖华的下场。极致温柔的另一面就是极致的残忍,江梦枕一如往昔的温柔让他魂牵梦萦、萌生期望,可齐鹤唳终于在今夜看清了这份温柔的底色——是暗夜月色中杀人不见血的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