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靖将慈宁宫看作是战场,相比起来杜银钗就随意很多。荣靖赶到的时候她才沐完发,一头足有三尺且湿漉漉的长发由几名宫女捧着,大概是为了晾干头发,她坐在阳光最好的窗边,一副悠闲至极的姿态。
殿内熏着不知名的香料,浅淡清新的味道,像是茉莉花香,让人不自觉的想起江南水乡温柔的烟火。
荣靖忽然记起来了,自己的父母就是江南人,而她也出生在江南。童年的记忆大多充斥着血与火,可记忆中能够追溯到的最早的片段似乎是来自她两岁或者三岁时的一个黄昏,父亲抱着他在庭院玩耍,母亲在灶台做饭,她躺父亲的怀中,看着袅袅炊烟在风中变幻姿态,最后消散在云里,鼻端传来清甜的花香,是茉莉。
那时天下已经乱了,而这是动乱之中零星的美好。
“阿音,你来了。”杜银钗随意的与长女打了个招呼。
荣靖朝着母亲淡淡的行了一礼。
“哀家病了这么一段时间,也不见你主动进宫探望。”杜银钗就好像天底下每一个寂寞的老人一样轻哼着抱怨道。
但说实话她其实一点也不老,就算眼角眉梢有了皱纹,可那股精神气依然锐利着,像是不曾生锈的宝剑。荣靖仔细的观察她那头长发,半是失望半是欣慰的发现母亲甚至就连白头发都没有多少。
“你嫁了人,在我心中也始终是我的女儿。可是按照世人的说法,你就是被泼出去的水了。”杜银钗像是玩笑一般说道:“那么,阿音,你在夫家生活的怎样?”
“我不是在夫家生活。”荣靖半垂着眸子,“我是当朝的长公主,有自己的府邸。我也始终姓周,这是我父亲予我的姓氏,谁敢更改?”
“这么说,哀家也不用担心你被欺负?”杜银钗笑了起来,“那就好。不过——”话锋一转,“你不会欺负杜家吧。”
荣靖也笑了笑,“杜氏乃是母亲的娘家,谁又敢对杜氏不敬?”
“杜家是哀家的娘家,可也只是哀家的娘家而已。”杜银钗的嗓音冷冷的,笑容好像薄冰一般,“听说你虽然有公主府,却仍然三天两头的往韩国公府跑?这又是何必,哀家的女儿,难道要像那些受委屈的小媳妇一般战战兢兢的侍奉公婆么?”
荣靖缄默不语。
就在这时杜银钗睁开了半阂着的双眸,“不必对你的舅父舅母过于倨傲,却也没必要同他们靠的太近。哀家将你嫁给杜榛是只因为你父亲的遗命,你既然知道自己姓周就该清楚你的富贵荣华都来自哪里,杜家说到底不过是依附着哀家而有了外戚之名,生死都在哀家的一念之间,你懂么?”
荣靖咬着后槽牙,脸上的表情乍看起来仍旧平静,只有唇边的笑隐约透着怒,“懂了、懂了,太后这是在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