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吃口饭歇歇吧。”
唐荼荼回头去看,一群影卫笑吟吟望着她,拱手的作揖的,口里全称的是“姑娘受累了”。
“姑娘巾帼不让须眉。”
唐荼荼被逗笑了,脱下马褂,回屋去洗漱了。
她日日穿着旧衣裳来,再裹一身更破的马褂干活,饶是如此,也撑不过两个时辰,不过晌午就又灰头土脸了。
唐荼荼洗干净手和脸,把一盆灰水泼进篱笆墙下,躺进摇椅里,蜷成一朵自闭的蘑菇。
——啊,好难啊。
芙兰端来一盅小馄饨,配了三样素菜,炒得微焦的海米煮芸苔,煎出金黄壳的脆皮豆腐,还有素烧茄,都是姑娘平日爱吃的,也没能提起姑娘的食欲来。
唐荼荼边走神,边细嚼慢咽地吃,盯着图纸不挪眼,她一门心思想还能怎么简化图纸,怎么给匠人讲明白。
芙兰:“不然就算了吧。”
唐荼荼抬眼看她:“为什么?”
“我听那些个泥瓦匠絮叨,说姑娘不过是造个屋子,何不删繁就简呢?这劳心费力造一个占地一亩的大屋,与造一片小屋舍,齐排排连起来,又有什么分别呢?”
“……唉。”
唐荼荼口干舌燥,不想解释了,老神在在蹬了两下地,摇椅吱扭吱扭摇起来。
这些不懂科技之伟大的无知者啊,要不是理智还在,唐荼荼真想撬开他们的脑壳,把自己二十年所学全灌进去,这样,就有一千个聪明的脑瓜子跟自己一起想,攻坚克难,组建一个旷古未有的超强智囊团。
她设计的厂房图纸,长30米宽20米,面积600平,已经是跟时代生产力妥协了又妥协的结果。
后世的厂房动辄三五千平,能容纳许多工人同时工作,因为只有足够大,才有条件考虑后续的车间、流水线、统一生产标准、统一监督管理。
一个化工厂,又要炼石,又要冶金,将来早晚会添进大型设备,门不造大点儿,顶梁不撑高点儿,大型设备都进不来门。
年掌柜有了岁数,到底比小丫头见识广,挥挥手把芙兰撵走,坐到另一张摇椅上,与唐荼荼一块儿晃悠。
“姑娘别愁,太子殿下的密诏已到,您要的大匠都在路上了,兴许明儿后儿就能赶过来。”
唐荼荼腾得坐直了:“大匠?!”
“对,名匠。”
唐荼荼惊喜再问:“是工部的鲁班匠?”
年掌柜话都到嘴边了,见姑娘难得露出个孩子样,便成心卖关子:“不止哩,等人来了姑娘自己瞧。”
打过两三回交道了,太子殿下就没办过什么不靠谱的事儿。唐荼荼满心期待的智囊团有了影,索性不在这儿耗着了,吃完午饭便早早坐上马车回了家。
府里气氛沉肃,唐荼荼惯爱走二堂的侧门回家,进门时睄一眼,一群县吏都脚步匆匆地往勤政堂走,抱着文书箱。
她留了心眼,问:“漕司府来人了?”
看门的衙差哪里知道这个,只含混说:“派了两个官儿来,不知道来干嘛。”
议事到了傍晚,人才散去。
唐老爷脸上带着沉沉思量,怕夫人和闺女担心,透了点口风:“明一早动身,要我带着案宗去漕司府回话去。三法司的大人都到了,皇上点的钦差是大理寺少卿尤既明。”
四品官,大理寺主卿下的二把手。
唐荼荼心忖:尤家最上头的老太爷如今在朝中任右丞相,是先帝留下来辅弼皇上的老官,年逾古稀,大概快要致仕了,没听说这几年办过什么风雷之事。
倒是听说尤家家风教育出的子孙多是刚正不阿的脾气,出了好几位有名的“律博士”,官品虽微,却是在国子监教授法学课的博士衔,能亲手参与王朝大诰编修,有时也会侍立皇上身侧以供圣询。
而每三年的开科取士,尤家子孙尽数报考律学与刑讼科,是京城当之无愧的法学世家。
提尤少卿做钦差主审两案,大理寺、刑部、都察院来了个齐,皇上必定是下心思狠狠整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