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毕竟出身卑贱,又不识字,即使让他学,也学得很慢,再往上升就有些困难。今年年初的时候是千总,如今打完二贺、又经历数场小战,至今还是个千总。
不过不管能不能再升官,卢大头这批码头工人出身的军官,对道台大人那是发自内心的绝对尊敬,知道道台大人平易近人,能体会士卒与力工的疾苦。
如今到了武昌府,这帮矿工怎么就不识好歹呢?
另一边的王铁锤,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心中也是大怒。
以他的身手原本是能躲的,不过正推着千斤重的石磙子,怕自己一松手旁边的弟兄们撑不住、顺坡脱手滚下去会压死人。
被打了之后,他忍痛把石磙子侧推到坡边抵住,这才撸起袖子怒目而视。不过看到对方是军官,他也不敢造次,只是怒视而已。
卢大头被他看得不爽,也不觉得自己理亏,就上前争辩:
“你这厮莫不是不服?老子打你还打错了不成?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道台大人为了你们好,你们居然背后说人,不是大丈夫所为!”
王铁锤啐了一口,大声嚷嚷:“你要讲道理咱就说个明白!”
两人正在争吵,忽然卢大头后边传来一阵更响亮的喧哗声,还有人吆喝清道,卢大头回头一看,正是道台大人已经来了,还带着宋协理——
这已经是沈树人第三次来矿山视察,可见他非常重视自己提出的整改,稍微做出一点部署,隔两天就要来看看效果。
卢大头连忙上前请罪,表示自己开道、维持秩序的工作没做好,请求责罚。
沈树人和颜悦色地摆摆手,示意不妨事,就跟着卢大头走到王铁锤面前,就事论事地问:
“本官便是沈树人,你们对本官要求的整顿,可有什么不满?但凡有道理,本官自会采纳,何必背后说人,这可不是君子之道。”
左右几百号矿工,都没见过沈树人,他们最多也就认识宋明德,闻言不由为王铁锤捏了把汗,怕他被清算。
王铁锤也是头铁,都到这份上了,他只是短暂腿肚子打转了几秒,就又不怕了,一咬牙说道:
“大人!咱不是不肯干活!实在是这么改太折腾了!矿坑里原先也没有路,咱就捡够两竹筐矿石,一根扁担挑了,直接踩着旁边的乱石坡上去了。
最多一两百步,也就把矿石运到坑外平地上。路虽然险些,好歹够快,监工要求咱每个时称挑十担,一天要挑够五十担,我这种力气大的,三个时辰就做完了!
现在改了缓坡,不让直接攀旁边的乱石陡阶,虽然说是将来可以推车,但走的都是盘陀路,绕整个矿坑三圈才到坡顶,加起来怕是要走两里地!这比原先远了五倍不止!就算推车一次能运得多,比挑担多好几倍,也快不了多少!
我们已经估算过了,只有原先就气力不济、爬不上这陡坡、原本就得绕路的瘦子,整顿之后才能运得更多更快。我们这种身强力壮的,爬乱石堆如履平地,根本用不上!”
王铁锤这番诉苦,外行人乍一听不太容易明白。原来,古代的矿坑,旁边的坡都是毫无整治的,直接就是一个天然的乱石堆,自然形成了一些台阶。
这种路很难走,但对于能挑着一两百斤重担爬台阶的壮汉来说,直接爬台阶出坑肯定快得多。
按照王铁锤刚才说的矿工工作量,一天挑五十担矿石,每担是两个筐,每筐只能装一斗铁矿石,一天就是十石、七千斤。
(注:斗是容积单位,不是重量单位,所以密度大的东西不能装太多。挑粮食一筐能挑五斗,大约七十斤,挑铁矿石一斗就有七十明斤)
这个工作量,等效于后世一个快递小哥,每天把七千斤货物,从一幢没有电梯的十层住宅楼楼底、分五十趟爬楼梯挑到楼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