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鸽从人缝里往外看。
只见门那边,一条人的腰那么粗,巨蟒一样的金属触手从车门外伸了进来。
触手是金属的,却柔软又有弹性,灵活自如地一伸一缩,发出细碎的咯咯声。
触手的头上是三根巨大的金属爪,金属爪现在正拦腰抓着一个人,很明显是刚才突然探进人群里抓出来的。
是个年轻男生,好像打过架,受伤很重,前胸都是血,正在疯狂地尖叫。
宁鸽都没看清,那人就被触手一甩,扔到车厢外不见了。
尖叫声戛然而止。
全车厢的人都呆呆地看着触手抓人,现在才反应起来,一窝蜂疯狂地往远离车门的车厢两头挤。
人群的压力下,裴寒用手臂撑住车厢壁,把宁鸽圈在隔门前,给她撑出一块空间。
欧文被人群挤得紧贴在车厢壁上,嘴里说:“行。不用它们抓,先挤掉半条命。”
“你们看显示屏。”宁鸽说。
不知什么时候,车厢的显示屏上开始倒计时了,看来仍然是三十分钟,因为现在还剩二十九分钟三十二秒。
金属触手扔完人,就缩回去消失在黑暗中,所有人一起看着倒计时,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
过了没几分钟,消失的触手又重新出现了。
这次它探进车厢里,爪头狰狞地张着,悬停在挤成一堆的人群前。
虽然它看上去没有眼睛,也停在空中根本没有动,所有人还是觉得,它正在仔细打量每一个人。
突然,它的脖子一扭,猛地探了出去。
这次倒霉的是一个中年女人。
女人原本因为腿受伤了,刚才也爬着和人群挤在一起,结果还是被触手选中了。
触手对着她扑过去,她旁边的人四散奔逃,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地上,毫无悬念地被拦腰抓了起来。
她被触手攥着,在空中惊恐地挥了几下手,刚叫了一声,就被抛到车厢外。
“两分钟。”宁鸽说。
三十分钟倒计时开始时,触手抓了第一个人,二十八分钟时抓了第二个,每隔两分钟,它就会进来抓一个人。
到倒计时结束时,应该会抓十五个或者十六个人,这节车厢里大概还有四十多个人,被抓走的概率并不低。
裴寒承受着人群的挤压,自己和宁鸽之间仍然保持着一拳的距离。
他看了一会儿,回过头对宁鸽低声说:“触手在找人,被抓的人性别不同,年龄不同,但是有一个共同点……”
宁鸽火速把食指立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裴寒也并没有真的说出来的意思,对她弯了弯嘴角。
绝对不能说出来。
爪子选人的标准是受伤,从重到轻。
裴寒他们都没有受过伤,裴寒刚才打了一架,身上仍然干干净净,完好无损。
宁鸽越过裴寒的胳膊往外看,心中默默数了数。
这节车厢经过前面几站,能看得出来,已经打架斗殴了好几轮,见血的人不算少。
两分钟之后,触手又出现了。
不出所料,它选中一个肩膀上带血的男人扔了出去。
那男人的肩膀像是被螺丝刀划了一道,衣服撕开了,里面皮开肉绽,应该是刚才斗殴留下的。
触手像长着眼睛一样,选人选得很精准,优先在人群里挑受伤最严重的扔出车外,如同生产线上一个严格的质检机器,正在挑选出问题的产品。
又过了两分钟,触手再次准时出现,这次它看中的是个大腿上有伤的男人。
大爪子来抓那个男人时,异变陡生。
那男人原本手里就攥着一个扳手,看到金属爪真的冲着他过来,一扳手猛挥出去。
并不是挥向金属爪的,而是挥向旁边一个漂黄了头发的年轻人。
黄头发毫无防备,被他又狠又准一扳手敲在头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黄头发立刻红了。
金属爪猛地停了。
它凝固在空中。
仿佛在重新判断伤势一样,它迟疑了一秒,改变方向,朝这个头上受到重创的黄头发抓了过来。
年轻人被一扳手敲蒙,已经无力挣扎,在空中挣扎了几下,就被金属爪扔到车外。
很明显,那个腿上带伤的男人也看明白爪子选人的标准了。
已经开始动手,就再没有回头路。
男人抡起扳手,继续敲向旁边另外一个四五十岁瘦小男人的头。
必须要继续。
打伤一个也是打,打伤几个也是打。
如果不人为制造下一个受伤比他更重的人,下一次金属爪出现时,按照顺序,还是会来抓他。
瘦小男人就在他旁边,刚才亲眼目睹他暴起伤人,早有思想准备,往后躲了一下,只被扳手敲到鼻子,鼻血长流。
瘦小男人醒悟了,捂住鼻子大声喊:“爪子只抓受伤的人!看谁伤得重就抓谁,他想打伤别人好让爪子不抓他!”
一语惊醒梦中人,车厢里很多人这才意识到爪子抓人的规律。
刚才已经经历过几轮恶斗,不少人身上都挂着彩,只不过轻重有别,每个人都开始惊慌地打量别人,暗暗在心中估量自己和别人的伤势。
拿扳手的男人还在像疯狗一样攻击周围的人,他周围的人尖叫着到处乱跑。
金属触手还没来,车厢里就彻底乱了起来。
趁着混乱,有人在背后偷袭。
宁鸽看见一个脸上挂彩的人突然出手,无声无息地把手里的螺丝刀捅进另外一个人的后心。
只要把别人伤得更重一点,自己就安全了。
裴寒警惕地盯着斗殴的人群,严阵以待,只要有人敢不开眼靠近,立刻就会被他踹飞。
他死守着这个车厢角落,留出一块安全区域。
其他地方一塌糊涂。
已经挂彩的人像捕食的老鹰一样到处追着人跑,还没受伤的人们尖叫着在狭窄的车厢里逃窜。
只要交手就有受伤的危险,没人愿意。
这像一个连锁反应,受伤的人变多了,也开始继续攻击其他人,务必让自己不排在伤势排行榜的前排。
拳头与扳手起飞,牙齿并指甲全上,已经没有人再去理会触手的事了。
宁鸽回头看了看。
身后刚刚离开的那节车厢也早就乱成一团,宁鸽看见,上一关好不容易在手腕上画了小红圈活下来的人们,也正在自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