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无月,青石板路惟听大腹黑骡子嗒嗒的蹄声。
傅济手挽缰绳,来时一身缁衣,去时一身缁衣。许是夜色蕴藉,他的声音多出几许温情:“还真想送出城外?夜深了,你们两个女娃走出这么远,快快回去。”
“师父。”吉祥侧头轻声问,“您还回来吗?”
昨日听他反常地谆谆嘱托,有如将日临别,吉祥就隐觉不妥。
没成想分别来的这样快,快到她的喜悦还没有消失,还没有机会好好准备一份拜师礼。
“聚散无常,我亦不知。”
傅济心性洒落,不喜临歧执别,是以牵骡出来瞧见等在院外的吉祥时,颇有诧异。
他又一次疑问:“到底是谁多嘴,老的还是小的?”
吉祥没有供出“叛徒”,只道:“我再送师父一程。”
冒着被那人生气骂惨的风险溜出来,不舍就此离散。
傅济无奈。自打这姑娘理直气壮地认了他这师父,便没了唯唯怯怯,经意不经意流露出一副为人弟子,有事服其劳的得逞来。
由此他总算明白了颜不疑提起她时,为何总是嫌弃中带着几分喜欢。
这样机灵讨巧的小鬼,怎么能不嫌弃,怎么能不喜欢?
夜色中他淡笑启唇,才要说话,忽又漠下神情,转而道:“走。”
吉祥被语锋中的冷冽吓住,诧然抬头,“师父?”
“蠢物,天下谁人不散,我就教得你这样啰嗦!”
往常他一旦动气,便是指点迷津时。吉祥有些委屈,可不敢拂逆师长,顿了一顿,福身下拜,“师父,我回去了。”
傅济脸孔硬得像石头。得不到回应,吉祥只得转身与袍儿踏上回路。
傅济一动不动,警惕着二人的背影,几乎想骂女人走起路来这么慢!这么慢!
心如膏煎,空中突起抚掌声,尖脆的声响在夜里格外惊人,傅济心头的绝望还是降临了。
吉祥戛然止步,悚听一音嘶哑:“说得好,天下谁人不散,今夜阁下争先。小徒儿殷殷送别,真使人感动啊。”
傅济冷目嗤喝:“魑魅现身!”手心里一握的冷汗。
夜幕里现身的是一道刀光,新月般勾人心弦、勾人性命的刀光!
冷锋顷刻穿过傅济,直奔吉祥,离身五尺时一声崩响,就此止住。
傅济稳稳挡在徒儿身前,交错两臂架住闪着幽青冷芒的弯刀,衣布划裂,皮肉无伤。
“虢勒弯刀。”血痕随挤出齿缝的字音沁出。
离得这么近,吉祥闻见旧铁与新血媾和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