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听见这样一清二楚的话,手杖倏尔吃重,“澈儿,你不必……”
穆澈目光净屹,透出坦荡之色,跪在祖宗英灵前的每个字如盟誓言:
“大伯父去世前逼您应誓,无论如何不得将蕊娘赶出、不可伤她性命。所以伯母即使恨透了她,这么多年,仍给她在府中留下一隅之地。
“所以,哪怕今日她伤了人命,伯母亦不会送官,不会追究,只会继续软禁她,继续折磨自己。
“可是,伯母有无想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堂堂清白家邸,留下这个祸患,究竟何益?
卫氏哆嗦着唇说不出话。
“鲠了这么多年的刺,我替您拔了。”穆澈道:“罪也好疚也罢,侄儿自认不错,行事无悔。先祖在上,伯父灵鉴,倘有遣厄,穆良朝一身可担。”
“澈儿!”卫氏吃惊地望着眉正目清的儿郎。
即使跪着,他的脊背也比任何人都要傲直。
这个由她看着长大的孩子,所能承担的已在她想像之外。
卫氏静静看了他许久,轻声道:“还有一个缘由——你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那姑娘,是不是?”
穆澈顿了霎那,一字字道:“绝不允许。”
“好、好。”卫氏道几声好,流泄的素衣晃了两晃,又是一阵默然,方自解嘲色:“雪儿曾劝我说,你的性子至繁至简,认准便是认准了,我只不信。原本,我想为你择一位明才高华样样是好的女子,方显配得起你,如今……都随你吧。”
穆澈微微颔首,并无一丝遂意喜悦,仿佛这不过是最水到渠成的结果。
至于什么遣灾厄难,卫氏冷笑转头,定定看向她的亡夫灵牌。
——不过一个生不享天年、死不诉地府的贱人罢了,也配论冤冤报应!
拄杖离去的卫沁思每一步都显得那么郑重,仿佛走过了半生不睦的婚姻、趟过无数个孤眠的夜晚,又似苍老,又似释然。
穆澈在祠中跪满十二个时辰。
开门时,已是雪满广庭,甍拟羽翼飞凌巍松,天与云池上下一白。
候在外头的洛诵忙扶了他,给他披上轻暖的狐白裘。穆温领着容许也在。
面对担忧诸人,穆澈微微动了嘴角,面容白如透瓷:“允臣回去了?我该好好谢他。”
“十一说待府上消停,再来给哥哥请好。”穆温说罢,容许从怀出摸出一截被破坏的铜锁,觑目示与大公子。
穆澈只看一眼,似早已料到那竹舍的门锁是被人从外破坏,漠漠未语。
容许急了,“公子,不能由人欺负到头上了!”
先是书楼大火,后是囚人被放,他已恨不得活剐了藏在府里的这颗老鼠屎!
穆温一把按住容许,替兄长道出心思,“既已费心至此,不把这出戏唱完,怎对得起布局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