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太过聪慧也太过多疑,他对人性的绝望就明晃晃地表露在那双鸢色的眼瞳之中。
这样的孩子,如果不能耐心地一点点靠近,一点点瓦解掉他心中厚重的冰墙的话,就只会加重他对他人的猜疑与警惕,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越发谨慎地隐藏起自己来。
这需要时间。
但森鸥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他已经为了太宰治将回去的时间延后了一天了,战争的时机稍纵即逝,森鸥外的重心始终还是落在他心心念念的[不死军团]计划上,即使再舍不得太宰治这颗疑似可以消除掉他人异能力的钻石,他也只能忍痛先暂时把太宰治挪到一旁搁置。
“看来太宰君的意志相当坚定。”森鸥外有些遗憾地说道,“连邀请都没能说出口就被拒绝了,真是令人伤感。”
他还有些不死心地怀抱着希望问了一遍,“太宰君难道不想保护我们身处的这个美丽国家,为了这片土地上欢笑着的国民而战吗?”
“美丽吗?”太宰治鸢色的眼瞳之中是灰蒙蒙的一片,“那为什么我看不见呢?”
在他迄今为止的短短人生之中,只看见了人们永不休止的贪欲、孜孜不倦的纷争,他们握枪,只将枪口对准无法反抗的柔弱者,以惺惺作态的凛然姿态守护着自己丑恶的私欲。
这世界美丽吗?
“是美丽的。”森鸥外肯定的说,他半睐起的酒红色眼瞳中所流淌着的,是对这片土地炙热又粘稠的、真真切切的爱意,他低沉着声音说道,“太宰君无法欣赏到这样的景色真是——太令人遗憾了。”
森鸥外站起了身,“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先行告辞了。”
病床旁的床头柜之上为了方便护士交代清楚注意事项而备着便利纸和圆珠笔,森鸥外便俯下身去,信手拿起圆珠笔,又抽了一张雪白的便利纸出来,用手指压着刷刷几笔写下了自己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如果改变了主意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哦,太宰君。”森鸥外将那张便利纸递给了太宰治。
“医院的费用不用担心哦,我已经垫付过了,想要在这里住多久都可以。”即便确认了太宰治是块难啃的骨头,但森鸥外也并没有就这样放弃了,他略施了点小利,表现出了自己友好的态度。
这里是部队管辖下的一所医院,收容的病人大都是有了一定职阶的军人的直系亲属,因此也管理严格、信息更新及时,会向入院时登记的监护人随时通报病人的情况,甚至在病人出院后的行踪都会进行连续一周的追踪寻访,以防其中混进了什么会贩卖军人亲属信息的老鼠。
因此只是将太宰治视作一个性格古怪的普通孩子的森鸥外并不担心自己会失去了太宰治的下落。
身穿军装的年轻医生消失在了淡蓝色的门帘外。
而太宰治安静地坐在了病床之上,在森鸥外背过身走出去了之后,瞥了一眼被森鸥外硬塞到了自己手中的便利纸,便将手伸到床边,松开了手指。
那张便利纸便轻飘飘地落进了垃圾桶之中,被秽物浸没,未干的漆黑墨迹也渐渐晕染开了,顺着纸张上纤维的痕迹显露出了细菌般遍布毛刺的模样。
恶心的政客。
。
“……少爷、亚……少爷……”
像是从天外传来的、遥远又恍惚的呼唤一声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