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很多年后,周与行都在为自己的这一口气羞愧、忏悔。
在温美艺说出去弟弟这个词的时候,周与行第一反应就是温博书,但当他知道弟弟出事了的时候,又下意识认为这个人不是温博书。
那这个弟弟还能是谁,只能是徐臻。
也正是徐臻。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能长得这么偏这么冷血,同样是他的亲弟弟,他自诩一碗水就算端不平也不至于太过厚此薄彼,毕竟他这个哥哥实际上根本没有为两个弟弟做过什么,感情亲疏是他唯一衡量哥哥做的好不好的标准,但事实证明,他一样都做不好,无论是对温博书,还是对徐臻。
直至此刻,他才窥到一点心里真实的想法,原来温博书在他心里,和其他人都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希望温博书身上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如果一定要发生,也要有别人来替他承担。
他是个无耻、自私又偏隘的哥哥。
周与行到厨房关了火,看到地上的菜刀,才想起刚才冥冥中出现的预兆,哦,原来这就是那把达摩克里斯之菜刀。
七院离周与行住的地方很近,医院门诊就设在非常繁华的中心广场附近,但因为附近发生了特大车祸,周边道路全部封闭了,只有警车和救护车在进出,周与行开了车出来,又停在很远的地方,一路跑向医院。
医院里全是人,家属、警察、保安,甚至还有闻风而来的记者,他打温博书电话,没接通,只能到处询问,但车祸造成的伤亡太多了,全部就近送到了七院,又逢春节假期,医院本就人手不足,现场混乱的一塌糊涂,周与行花了将近一刻钟才找到温博书。
几个手术室灯都亮着,这里相对安静一点,但人还是很多,温博书没地方坐,就蹲在手术室门口,听到周与行喊他,站起来还趔趄了一下。
周与行根本不顾周边全是人,三两步走过去,用力地把温博书揽进了怀里。
温博书惊了一下,但很快放松了下来,刚强撑了一路的泪水,终于在他哥怀里涌了出来。
两人只抱了一会儿,周与行松开他,手指按着温博书通红的眼角,问他:“怎么回事?妈呢?”
“她在急诊大厅,爸给她送过去休息的,现在爸在医生那儿。”
“撞得严重吗?”
“说是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温博书抿了下唇,眼泪又流下来,“腿不行了,碾的粉碎……”
温博书说不下去,撑不住似的又蹲了下来,嚎啕大哭,旁边全是哭得喘不上气的家属,温博书蹲在一群人中显得格外娇小脆弱。
周与行也蹲下来,双手握着温博书瘦到突出来的膝盖骨:“人没事就好,相信医生,小臻还年轻……到底怎么回事,徐臻今天怎么在中心广场?”
温博书抬起头,泪眼朦胧:“他中午过来的,和同学吃饭,下午来唱歌,谁知道出来就……那人听说是酒驾,直接冲到步行街上……刚有几个人刚拉过进去又出来,医生说救不了了……我不敢想象……”
“与行!”身后有个男声喊他,继父回来了,他看起来没比温博书好多少,周与行站起来,也和继父拥抱了一下,安慰他:“叔叔,小臻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
继父摇了摇头,表情很崩溃:“没办法了,得截肢。”
周与行没有太多医学知识,不清楚什么情况下要到截肢的程度,他焦急地抓住继父的胳膊:“怎么就要截肢了?骨折还是什么?能保一保吗?徐臻才几岁啊,骨头能长的,我们再去问问医生。”
继父按住他,也哭了:“你没看到他那个腿……不行了,医生说血管没法修复了,得马上截,防止继续感染。”
周与行完全懵住了,他都找不到自己的舌头:“两条腿都要吗?”
“左腿,右腿能保住,左边那条,是真不行了。”
父子三人在手术室门口沉重地伫立着,周与行突然说:“叔叔,稍微等我一会儿,我打个电话问问。”
周与行转到安静的楼梯间,掏手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紧张得没法按出数字,他打了易安的电话,令人窒息的等待后,易安接起了电话。
“咋了老周?”
周与行尽量用最快的语速把事情说清楚:“我弟出车祸了,人在七院,名字和手术室编号我马上发给你,医生说他左腿保不住,必须要截肢,现在等着手术,你帮我问问,有没有办法保住腿,拜托了兄弟。”
易安吊了郎当的声音马上变得严肃起来:“行,我打个电话问问,10分钟,让家属先和医生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