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他没机会说完这句话了,原榕拿起桌上喝光的啤酒瓶砸在他头顶。

他疯了一样地扑在地上和男人厮打在一起,那一瞬间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那块手表被眼前这个恶心的人碰了,为了如期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什么都能忍,唯独这次不行。他要给他点教训尝尝……不可原谅,男人碰了原清濯送他的东西,他罪该万死。

去死。

原榕双眸通红,双手沾染鲜血,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满地都是碎玻璃与溅出来的血点,直到他被那个男人使出浑身力气推向一旁的书桌一角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警察已经将车开到他的楼下。

那一刻,原榕知道自己的人生彻底完了。

他沉默地跟着他们去了警局,双手锁上手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原榕觉得自己在哪都无所谓,什么出国啊,留学啊,哪里都一样,只要没有原清濯在他身边管着他,去哪里都一样。

在警察面前,他从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从没来没有那么一刻,他觉得世上的一切都失去了吸引力。

他也放弃了回国和原清濯重逢的念头,好累,快结束吧。

瑞士第一个下雪的冬夜,打架过后浑身是伤的原榕在看守所听到高跟鞋的轻响。

女教授提着她的挎包在原榕面前坐下,用轻松的语气说:“这表情就跟我第一次在医院见到你一模一样,原榕,八个月过去了,你怎么又成了这样?”

原榕的回答只有沉默。

“你知道这两天你旷了多久的工,又有多少次作业没交吗?”女教授挑眉,“学校联系了大使馆,你打人的事情很快就要传到你家人耳中了。”

原榕看了她一眼。

“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我能为你做的,”女教授轻声说,“今天已经是七号了,马上就要过圣诞节,我可不希望你在监狱里过这样的日子。”

七号。

原榕双手抓住栏杆,提了一个要求:“帮我……找一本书。”

一本博尔赫斯的诗集。是英译本,模样和封面同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他要了一只特供给囚犯的水笔,在扉页写下四个字:生日快乐。

十二月七号,今天是原清濯的生日。

以前原榕总觉得那些句子读不懂,这次他总算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坐下来探究原清濯的心思。

他在幻想,那年原清濯才十六岁,他在窗前看到这首诗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女教授观察着原榕的一举一动,她半蹲下来问:“你在想谁?和我讲讲他的事情吧,我可以帮你联系他。”

原榕只说:“你联系不到他。”

他答应了父母不再找那个人,如今就算想找,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找起。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那个人还愿意要一个马上成为囚犯的弟弟吗?

“孩子,大家都还没放弃你,你为什么要自己先放弃呢?”教授温柔地开解着他,“现在一切都来得及,那个被你打伤住院的男人愿意配合你私下调解,趁你父母还不知道这件事之前,我们完全可以快速解决,相信我,你只是在看守所住一段时间而已,它不能对你的人生造成任何影响。”

原榕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在这里住下的每一天都觉得很轻快,不像在学校宿舍,也不像在那间公寓里,过去他很紧绷,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要安全地、平稳地度过这段时间,可现在他骤然放松下来,不时跟着狱医去医院复诊,感觉思维恢复、心境平和,竟然开始缓慢接受这种日复一日的规律生活。

期间,那位教授坚持不懈地隔几日来看她,在原榕印象中她好像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人物,轻而易举便拿到权限频繁出入外籍看守所,不过,谁在乎她到底是谁?

时日渐久,原榕偶尔会和她讲一点自己过去的事情,女教授就是这样拼凑出了一对继兄弟的故事。他们慢慢从无话可说变为无话不谈,女教授感受到原榕的状态好了一些,便开始提议他参与调解仲裁的事情。

这时距原榕立案调查已经过去一个月之久。

他把挣来所有的钱,项目的分成,打工的收益,全部赔给了那个医院里躺着的男人,万幸那个人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没有多说什么便撤了诉。

二十岁生日也是在这里度过的,原榕睡了整整一天,等到十八号凌晨的钟声敲响时,他找狱警要了一支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