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那张宽大的明黄色椅子上,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放在案几上,修长纤细的手指有规律地敲着桌沿,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里的流光。我猜不到他要跟我说什么,但是连即墨辰都会犹豫不决的消息是什么呢?心里的不安渐渐扩散开来,那感觉就像当年子言死去的那个夜晚。
他的手指停下来,眼睑微微抬起来看我。
“过来。”
这似乎成了他对我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我每一次听到的感受都不一样。但至少今天我会很顺从,因为那声音里分明带着掩饰不掉的柔弱。
这是他不曾给过我的感受。傲慢的即墨辰,残忍的即墨辰,甚至歇斯底里的即墨辰,可是没有一个他让我觉得柔弱过,也没有一个他让我觉得心疼。
他朝我伸出手来,我走过去,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紧紧地握住。我常常在想他这样执着于这个动作,是不是还耿耿于怀我在丽春院里没有选择握住他的手,带着些小孩子的任性。
他把我扯进怀里,双手从后面环住我,手指在我的左手无名指上画圈。
“为什么,我觉得就算是锁情也留不住你呢?”
声音很轻很淡,却一字一字落在我心上。
“那天……对不起。”
对不起?我以为我听错了,这恐怕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说这三个字吧。
“即使知道那场设计漏洞百出,我还是选择伤你,我只是太过希望你喜欢陵兰了。直到夕颜殿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直到我身上再也闻不到你的味道,我才懂得没有你,陵兰也不重要。至于甄妃,就原谅她这次吧,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
我听的不是很明白,什么叫没有我陵兰也不重要,可是为什么甄妃就要例外?
即墨辰指了指案几上的白色信封。
“这是子都从邶城发回来的加急信件,你看看吧。”
我愣了愣,於陵曜发回来的信件为什么要我看?即墨辰垂下眼睑没有看我。
邶城?邶城与我有关的除了……
我的心紧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开始颤抖。不要与他们有关,不要,不要……我在心底默念。
白色的信笺纸从手中滑落,短短的一行字在我脑中盘旋:修氏夫妇已于一日前死于城墙坍塌。
为什么我已经祈祷了还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连我最后拥有的都要夺去?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当我在谈及信念的时候从没有想过爹娘,当我在说我的人生只剩撑过去的时候没有想过他们还在邶城受着劳役。虽然我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可是七年的相处并不是幻景,那些感情都一滴一滴在我心里累积。温柔善良的娘,儒雅淡薄的爹,他们都是用真心在疼宠着我这个唯一的孩子。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所以才会把他们抛诸脑后,所以活该这样孤独一个人。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撑摇摇欲坠,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后面抱住我,支撑起我瘫软的身体。
“抱歉。”
与你无关,为什么要说抱歉?
“我应该早些接他们回来与你团聚。不要觉得你是一个人,我会一直都在。把你余下的生命都交付给我。不,我们要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永生永世?我可以把这当作是承诺吗?人总是要捕捉点希望,才可以活下去。
“陛下,可以让我去邶城迎回双亲的遗体吗?”
我希冀地看着他。
“我可以让子都亲自护送他们的遗体回京。”
“这是修离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求陛下成全。” 我挣脱他的手,笔直地跪在地上。
即墨辰看着我,眼里有闪烁不明的光。
“你想要什么时候去。”
“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