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孟虞站在中进的修德堂中,手里捧着一匣刚从一壁藏本中取出的画卷。他一边思索着白日里叔父沈唐讲述的沈家旧事,一边从袖里掏出一片已上了年头的锈绿铜钥,对准锁眼插了进去。
适配的簧片与机关短兵相接,咔哒一声,胜负立分。供桌上燃起的膏烛仿佛被这一声巨响惊动,原本蹿直的火焰忽然瑟瑟发抖地摇摆了了几下,明明灭灭间,将沈孟虞映在地上的影子也照得模糊起来。
沈孟虞打开画匣,按照每卷画轴上丝绦系着的玉牌找到怀安县侯的那一副肖像。他从匣子底部取出那一卷画轴,匣中玉牌碰撞,带出一串叮咚脆响。
这声音寂寞地回旋在堂中,又飘散向堂外,惊得几只栖息在银杏树上的寒鸦恹恹睁眼,应和似的也发出几声嘶哑的哀鸣。
银杏叶落得无声无息,秘密解开得亦是无声无息。
沈孟虞在看到画中人的那一刻,只觉得胸中一窒,就连呼吸也慢下半分。
他定定注视着画上少年被墨笔勾勒出的盈盈笑眼,紧接着涌上心头的,是酸楚,是可怜,是不甘,是愤怒。这些情绪就好像无数埋藏在河水之下的碎石,平时从不显山露水,然只要有波澜起伏,人站在舟中无处攀援,只要摔倒,就会被碎石尖尖的棱角割得遍体鳞伤。
他们沈家的人曾经为大平付出过这么多,为何如今还会落到这般难堪的下场?叔祖因后宫争斗付出性命,父亲因前朝党争背负恶名,便是他如今身在帝京,少傅一名看似显赫,又有谁知道赐下这名之人背后是何等险恶用心?
他想助沈家再起,想为父亲正名,想让自己一身所学能得尽用,这些都是他本应得到的。
他想争,他能争,他必须要争!
“叔祖,若方祈真是我沈氏族人,我能把他牵入局中吗?”
一滴水落在画卷的左上角,在泛黄的宣纸上印出一枚新章。画中被迫停留在十五岁的少年不答,只是依旧睁着他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子看着沈孟虞,双唇微张,仿佛在做一个应允的承诺。
新印未染朱砂,终究消弭成一道淡淡的水痕,沈孟虞不知道自己盯着这幅画看了多久,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那道水痕出现又消失,最后融入原本的黯淡纸色,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不着他求,尽由心造。沈孟虞将画轴卷好放进匣中,闭上眼双手合十,心中有了答案。
“多谢。”
“咔啦”一声响,祠堂右壁的一扇窗突然被人从外推开。窗外的风还未及吹起沈孟虞衣角,方祈的声音却比那风还要快上一步,轻快地落进他耳中。
“你在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