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坡的墓地正对着海湾,吹来咸湿的海风,疏于打理的石碑下方长出了青苔,摆在案台上的香炉和花瓶也积了些灰尘。绮罗不知道那孩子是如何在伏在坚硬的石碑上安然入眠的,但她一定在做一个美好的梦,不然绮罗也不会在她的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了。
绮罗跪坐在她的身旁,用手帕拭净了案台上的灰尘,把来时买的一束浅黄色的小雏菊插在花瓶中,合起手掌,对着墓碑拜了拜,动作轻缓,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后,耐心地等待着那个孩子醒来。
在落日即将沉入天与海的边界时,那孩子缩了缩身子,发出“唔”的一声轻咛,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最先映入她的眼中的,是搭在她肩膀上的漂亮的手,而后看到的才是绮罗的笑容。
她不可避免地被吓到了,猛然后退一大步,避开绮罗的触碰,下意识地想要逃走,可却迟疑了一瞬,还是没有离开,依旧坐在母亲的墓前,低着头,很怯懦的模样。
“我……我已经没有那本书了。”她小声说着,也许在她看来这才是绮罗再次出现在了她的身边的最主要的原因,“所以……所以……”
支支吾吾了许久,她也没能说出什么“所以”来,也根本不敢抬头去看绮罗。看来她心里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否则也就不会满脸歉意和害怕了。
没想到会吓到她,但这真的不是绮罗的本意。她抱歉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了最后一根能量棒,将包装拆开了一个小口,递到那孩子的面前。
“吃吗?我想你应该饿了。”
那孩子睁大了眼,盯着能量棒看了一会儿,又抬眸看着绮罗,却没有伸出手。绮罗笑着开玩笑似的对它说,这东西可没有毒,然而这句玩笑却让她瞬间红了脸,慌忙挪开目光,用力摇了摇头。
“……我没有这么觉得!”她口齿不清地辩解着,“我就是……这么好的东西,我真的可以吃吗?”
“为什么不能呢?食物就是为了被吃掉才诞生的嘛,才没有什么高低贵贱呢。”
“这……这样的吗?我都不知道。那就……呃……谢谢。”
她依然羞红着脸,把双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几下,这才从绮罗的手中接过能量棒,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嘴里,吃得脸颊都鼓了起来。小小的一根能量棒被她三两口就吃完了,甜甜的草莓味让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眼神中终于有了一点这个年纪的孩子独有的轻快。
能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绮罗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我叫做绮罗,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孩子眨了眨眼,思索了一会儿,说:“蠢货。”
“什么?”
……这是在骂她吗?
可这孩子此刻的表情,实在不太像是在骂人啊。
“我的名字,应该叫蠢货。”她补充道,眼神天真纯粹得近乎让人难过,“爸爸都是这么叫我的。但以前妈妈叫的不一样,可是我忘记她都是怎么叫我的了……总之,不是‘蠢货’。”
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已经忘记了吗……
绮罗有点难过。在来到这里之前,她真的没有想到现状已经糟糕成这样了。
有好多想问,有好多话想说,可此刻她却觉得内心沉重得根本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担心无意的话语会伤害到这个孩子。
不知是突发奇想,还是隐隐觉得这会是个不错的切入口,她忽然问那个孩子:
“你知道‘绮罗’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那孩子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绮罗,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是华贵的丝绸的意思。”绮罗试探性地向她靠近了一些,继续说,“这个名字是母亲为我取的。以前我好像问过她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可惜我现在已经想不起她当时的回答了。人果然很容易就会忘记事情呢,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