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称赞顾居寒,作为梁军之将难免有软弱无能之嫌,可若让他诋毁顾居寒,那又实在是诳语,那顾小将军用兵如鬼神,武艺亦十分高强,连连杀得梁军溃败,确实是当世第一等的武将,恐怕比他父亲,北魏燕国公,还要更胜一筹。
裴俭斟酌了半晌,还是说了实话,道:“顾将军天生帅才,的确智勇非常人所能及。”
齐婴点了点头,问:“大梁可有武官堪与之颉颃?”
裴俭听言想了一大圈,从韩大将军开始往下一通盘算,却并未找出一位能与顾居寒相提并论的武将。并非是大梁无人,实在是这顾小将军天赋异禀,过于善战了。
他心一横,又硬着头皮老实地答:“依末将浅见,我朝……恐无人可与顾小将军相较。”
他话音一落,隐约听见齐婴一声轻笑,喜怒难辨,身上立时便出了一层冷汗,又听上官问道:“顾居寒今年不过二十有三,若他往后带兵三十年,建康岂非已是他囊中之物?”
裴俭闻言大惊,深知自己失言,连忙躬身抱拳,请罪曰:“末将失言,请上官责罚!”
齐婴沉默良久,似有叹息,大江潮声翻滚,衬得他声息愈发深沉。
他说:“世间胜败,绝非系于一物一人之上。都统坦诚,我朝至今诚然无如顾居寒那般的良将,但两国相争不止在于疆场,更在于疆场之外的无边朝堂。”
朝堂,是泥泞的深沼,是杀人的铡刀,有时甚至比刀剑无眼的沙场更为凶险。
大梁有世家争斗,高魏则是将相不和,俱是顽疾,伤筋动骨。
如今高魏邹后得宠,魏帝抬举邹氏,已经引得燕国公不满,两家恩怨已深。国舅邹潜是有野望之辈,绝不甘心被老国公掣肘,可如今两国相争,魏帝需要有人带兵打仗,自然要倚重顾家。倘若顾居寒今日拿下石城,顾家必然荣宠无限登峰造极,那邹氏又当如何自处?
不想打这场仗的人绝不止大梁,高魏之内亦有可乘之机。
如今顾居寒屯兵于江北数月之久,却受制于枢密院禁战之令难以施展,这便是邹潜可以利用的良机。他大可以向魏帝进谗言,说顾家有拥兵自重之心,顾家兵权在握,魏帝也难免猜忌,届时几方制衡,不需要大梁动作,顾居寒自然也会退兵。
纵然他不想退,也不得不退。
齐婴要做的只是在合适的时机点拨邹潜,那位大魏新贵有野望却无大义,定然会成为顾家南下的绊脚石,同时也会成为大梁的福音。也许此时他已经在距此地千里之遥的上京有所动作,顾居寒眼下或许也已经接到了他父亲劝他班师回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