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走后,裴瑄坐在床边发呆了片刻,才决定现在不去动那《新青年》扰乱心神了。等晚上家人都睡了后,再找机会把它放置个绝不会被发现的位置。

她换了衣服,不叫仆人来房间,自己把箱子里的东西都规整好,才走出去。裴太太指挥着仆人上晚饭为他们接风,又顺便让她去客厅找父亲和大哥过饭厅来吃饭。

裴瑄默默转身,向客厅过去。一会儿功夫,客厅里烟味更大了,不仅仅是父亲烟斗里的烟草味,还有大哥也坐在一旁,拿着烟草卷,散着一种混着薄荷味的烟气。

她心里讨厌这味道,眉头也皱起,低着头掩饰脸上的表情。

“母亲叫我来唤你们吃饭。”

兄长似乎刚和父亲产生过争执,脸色也不好看,听到她的话应了声,眼神掠过她,便把手中的烟卷弹进了旁边的水缸里。那缸中开着两三朵睡莲,是父亲特地寻来的名贵种,平素亲自料理。大哥半是挑衅。父亲黑下了脸,只碍着她在这里,没有发作。

大哥不管父亲,自顾自从客厅离开,裴瑄忙跟着他的脚步也向外走,想避开他们不知原因的针锋相对。

回家第一天,怎么感觉家里人人都不得劲,每个人眼里都是不满情绪,压抑得没有一点松快气息,令人全然食不下咽。饭桌上,裴瑄感觉自己吃得很窒息,快要噎住了。

不知怎的,她突然想到了同邓中夏在北京吃的那碗羊肉汤粉,很是怀念那味道。

晚饭后,大哥说要给同学写信,避回了自己的房里。父亲在客厅读报纸。裴瑄还想着枕头下那本烫手山芋,想要回房,被母亲硬拉着在客厅里交待在北京的每日生活。

她不得不坐下来,好好回复,余光瞥见父亲似乎也在关注她的话,更是谨言慎行,略去了邓中夏曾来找她的部分。

她灵魂仿佛已经分成了两半,一半定在沙发上,恭谨地做报告,另一半已经飞回了房间,飞到了枕头下。

因为省去了邓中夏带她出行的部分,她的北京生活便好似日日都在驿馆度过一般。母亲嘀咕着对大哥的不满,父亲也冷哼一声。好容易母亲觉得从她这里再寻不出旁的活动了,决定放过她去找大哥关心一下终身大事,她才如释重负,一踏出客厅的门槛,便提着裙摆向房间赶去。

刚走到房门口,便见一名女仆从里面走出来,对她弯了弯腰便要走,裴瑄急忙叫住她。

“等等,你做什么了?”

女仆怔了下,回答她:“收拾了衣柜,为衣服和床褥熏了助眠的熏香。”

裴瑄:“床上……都熏过了?”

女仆点头。

裴瑄狐疑地看着她,见她不似发现什么的样子,便应付了两句,让她离开了。

她推开门,瞬间瞳孔便放大了,赶紧转头叫住还未走远的女仆:“有人换了我的床被?换去哪里了?”

女仆指了指后院:“旧的自然拿去洗了。”

裴瑄来不及解释了,拔腿便往后院跑去,还有十几米远就见洗衣的妈妈将抱着装着她床褥的木桶,放到地上,伸手去拧水管。

“别!”她险些尖叫了,跑过去制止,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膝盖,“我找找发带,看是不是在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