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学生运动第一波高/潮随着被捕学生的释放而暂时结束。就在各校都逐渐从游行转变为成立各式社团、组织,逐渐开始形成一定的运动章程和指导方针,抗议内容也从原来的山东权益和巴黎和约逐渐广泛、完善的时候,裴瑄被易群先通知,心刚状况不好了。
她站在医院病房里,默默将手中的鲜花放到床对面的柜子上,听到背后白兰抱着心刚发出阵阵低泣,不忍心转头去看。
门开了,仲甫先生、君曼夫人和守常先生站在门口,看到屋子里的情形,都有些不忍进来。但最后仲甫先生还是咬了咬牙,率先走进了病房,守常先生和君曼夫人也跟上他的脚步。
裴瑄看向在后面进来的仲懈、世炎和海威,默默对他们摇了摇头,三个人的面庞悲伤起来。
见到师长来,白兰连忙站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打起精神迎接两位先生的到来。心刚也作势要站起来,只是他身体败势尽显,只动了下,就晃了晃,骨瘦如柴的躯体像是下一秒就会坠落、散架一般,吓得仲甫先生一个箭步上前,坐到床边托住他的身体。
触手仿佛摸着一具没有血肉的骨架子,甚至觉得硌手。仲甫先生心如刀割,任谁也想不到,最刚烈的郭心刚有一日竟会让人想到弱不禁风这样的形容。
白兰见状低下了头,面色一副绝望的悲哀。她魂不守舍地坐在了床尾,听两位先生和心刚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
裴瑄走上前,扶着她的肩膀,将她的长发捋了捋,遮住面向心刚的那半边泪容。白兰抬眼望着她,眼睛里的哀伤让人心碎。
裴瑄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揽住她们两个的腰,然后落进一个有着芳香和温暖的体温。君曼夫人把她们两个抱进怀里,无声地安慰着。
“白兰,兰。”心刚轻轻地唤,声音轻得像是一片浮在空气里的羽毛。
白兰扑到床边,拉住他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她的爱人。
“对不起,”他轻声说,“我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
裴瑄咬住自己食指的骨节,背对着病床泪流满面。她听到身后的心刚还在说话:“我死之后,你要把我的骨灰,带回青岛胶州湾老家,和我的父亲埋在一起。等中国收回青岛的那一天,你要去我的坟前,告诉我和我的父亲。”
她再也听不下去了,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裴瑄扶着腰缓缓蹲了下去,把头埋进膝盖里,嘴里咬着的指节已经被咬破了,铁锈味糊在她的唇齿间,一路沿着酸痛的喉咙咽进五脏六腑去。
她好像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沉浸在痛苦里无法自拔,直到心刚一个个叫出了他们的名字。
“海威,世炎,仲懈,裴瑄。”
裴瑄连忙擦了眼泪,站起来,在床尾和世炎他们站在一起,看着心刚。
“你们看?我的头发是不是变黑了?”
世炎他们都在点头应是,裴瑄也点了点头,可随着点头的动作眼泪又流了一脸,她赶紧举起袖子擦拭,可眼泪好像永远也擦不完。心刚微笑着,包容地看了她一眼,体贴地移开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