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贤先是愣一下, 没有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十八岁之时,家中长辈关爱, 也会着手替他寻合适的人家,那时,他说再等等。这一等,等到了二十八,身边同辈的好友皆已妻妾成群,膝下绕子。他却不急,出去游学, 一去多年,远远避开了京城的是是非非,品砸出了人间百态的乐趣。
他望着雨幕,眸中含着浅浅笑意:也不怕同你说, 我自由散漫惯了, 算得上是一个薄情之人。世家大族, 后宅争权夺利, 阴私之事哪里没有?我是傅家嫡子不假,可从小到大, 见过的不带血的纷争却从来不少。我不愿成家,是不愿活在这个牢笼里,也不愿未来那个要跟我捆绑一生的女子,过这种日子。
傅修贤走到亭中坐下, 理了理衣衫下摆。
他浑身都湿透了, 可动作却不急不缓, 世子公子风流潇洒之姿丝毫不减。
温娇心里头有些发酸,垂眸,低声道:表舅舅能有如此想法, 又怎能算得上薄情?
不,傅修贤唇角含着温柔笑意,摇头,丫头,你还没有懂。建德十年,先太子甍逝,我心灰意冷,辞官远游。从那日起,便是抛下了一切。当初便已同父亲言明,让他另从宗族子弟之人挑选继承人,只是他固执不肯罢了。我入红尘,却不愿为红尘所绊,注定了这一生无法为谁挣下荣辱与富贵,恐叫人失望。
他是习惯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与人谈笑,心中却有一杆秤去秤别人的真心有几两。因此,他不信别人有真心,更不愿付出真心。因此,自然认定,不会有人愿意跟随他不争不抢地过一辈子,而不心生怨怼。
温娇闻言一笑,反倒释然了:我一向以为表舅舅是通达之人,没曾想,于此事之上,却还没有我想得透彻。
傅修贤来了兴趣,略微挑眉:洗耳恭听。
如此,我便直言了,若是冒犯,还请表舅舅担待。温娇走几步,低着头咬唇想了一会儿,慢声道,表舅舅如今淡泊名利,是因为年少恣意,也曾凭借一身本事到达高处,看过这天下最壮阔的山岚,最阴暗的角落。你心甘情愿放弃一切,是你之选择,无可指摘,但因此就笃定这世间女子个个爱慕权贵,却也不对。你说她们会失望,是因为你认定了她们会失望。难道这世间,当真就没有一个女子愿意为你纵马西风,青梅煮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