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佩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了,“反正,如果是当时的我,很可能就会这样想。”
“在别的学院也许有可能,在法学院?年龄从来都不是优势。如果我们把职业写在脸上,他们想的也许就是怎么过来自我介绍了。”元黛说,她还真对着远处的学生们举手致意,哪怕他们其实正在热烈讨论,完全没注意到她,“享受吧,这是你们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了,钱可以赚,但青春过了是真的不再回来了。”
如果他们打算从事法律行业,这确实是一辈子最轻松的时日了——虽然学业也仍是忙碌,同侪的竞争压力也仍是激烈,但至少要比工作以后好了几百倍,简佩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出神地望着年轻的学子们,她突然说,“但其实我并不觉得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那几年我的主旋律其实不怎么开心。”
年少时光,每分每秒都值得珍惜,这似乎是一种政治正确,也成为年长者对年轻人发出的劝告中最常见的一项,不过这要有个前提,那就是年少时光确实是美好的。简佩的话让元黛有些吃惊,倒不是因为观点本身,而是简佩居然也觉得年轻时的生活不怎么快乐。
“是吗?”她说,“当然我也不怀念学生生活——30岁以前,我都太穷了,现在回头看,那么强的紧迫感,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元黛从前是穷,很穷的人如果后来改变了阶层,从来不会怀念从前,‘贫穷却单纯的快乐’,这属于健忘的人,元黛记忆力很好,她记得所有贫穷带来的局促、紧张、无知和焦虑,她总在羡慕别人丰沛的物质,总想显得体面一些,就算她足够聪明也足够自信,这样的情绪仍然不时泛起,只是被掩盖得很好,她从来不会对任何人说。
“我也很穷——精神上的穷,我花的是家里人的钱,那就要做一个家里人喜欢的女儿。”简佩讲,“所以我蛮喜欢小曲的,她受到的家庭压力更大,居然还有勇气反抗。我,我心甘情愿,自己阉割自己,家里人给我选什么专业我就读什么专业。妈妈言传身教,什么样的男人值得结婚,我就找了个什么样的男人。”
她侧过头,如梦似幻又有几分诡秘地说,“还记得我们以前经常大半夜去喝咖啡吗?我们几个,去买杯咖啡,端着暖手,站在宿舍前面慢慢喝完——那时候我看起来好开心,常常依偎在天宇怀里,显得很恩爱的样子——可是有很多很多时候,我笑完了转头去喝咖啡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我该怎么才能和他分手。”
元黛不禁失笑,简佩讲,“你别不相信我,就是很短暂的一瞬间,很快就消失了,但是这个想法它就盘旋在脑袋最角落的地方——”
“我懂的,你不用形容了。”元黛说,“我也有,而且和你的很对应,所以我才觉得好笑。”
她揭盅说,“我们在草坪上喝咖啡的时候,有时候大家笑完的那一瞬间,我望着你们,心里想的是,我该怎么把他抢回来。”
简佩整个愣住,但不算吃惊,反而有些恍然大悟,“我就知道——”
“你感觉到了?”元黛问。
“那你说呢!”简佩叫道,“但我以为是自己多心,而且你其实最后也没做什么,我就——”
纪荭突然出声,叹气说,“天宇真可怜。”
多少年以前的旧案,一切已事过境迁,元黛没觉得不好意思,简佩也没有生气,两人反而都觉得好笑,这不该有的念头,是她们脆弱一面的线索,不论是分手还是争抢,林天宇都只是个承载了寄托的符号,纪荭的吐槽可谓恰到好处,简佩赞成,“确实,就是我们的工具人——不过他也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