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顶上那一家人又点燃了一串,噼里啪啦。
好在山下管理处离得远,还能听清讲话,大爷指了指玻璃,玻璃窗晃动几下。
“你瞅你瞅,像这样的,你说你家几串儿他家几串儿,还得了吗?”
倪芝一贯是有聊天的好耐心。
顺着大爷脾气说了几句,总算数清楚了钱,给他留了几十块零钱,想着交三年管理费还算个吉利的数字,痛痛快快付了钱。
在册子上替陈烟桥签了字。
大爷收了钱,开了票据,把老花镜摘下来,绳子挂着老花镜仍在胸前晃。
“姑娘啊,你家里还考不考虑投资个墓地啊?我跟你说,现在流行的就是炒墓地。性价比高啊,买阴宅比买阳宅划算多了对不对,升值空间一样的。”
见倪芝没什么反应,大爷丝毫没有气馁,“不要觉得年纪轻轻不考虑,家里长辈呢,你看一家几口都在一个公墓,那就叫祖坟了。几年前有一对儿老两口儿买了地,结果这两年升值了,最近又有人急着要,看上那块的风水了。一转手还挣了钱,这墓地买得高兴吧。所以人家皇帝都是一登基就开始修陵,用得着是你孝顺,要是用不着,说明家里老人身体健康,不是更好。”
倪芝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
“您说得对。”
“对吧,”大爷拿了另外一个册子,“给你看看现在还剩的,紧俏着呢。那句话咋说的来着,地下CBD人生后花园,对不对。看风水这些我这里的都一条龙了。”
倪芝趁他还没翻开册子前,走到门口了,“大爷,我就是帮朋友来交管理费的,回头我跟他说,让他来看。”
现在看来,导师何沚一个女性,跟直面死亡的灾难社会学死磕上了,确实是有超出常人许多的勇气。她虽然次次想跟着陈烟桥祭拜,倘若要她终日独自和这些打交道,想来也承受不住。
倪芝刻意在台阶下徘徊一阵儿。
给陈烟桥留足了时间,才重新上去。
路上她没忍住,又看了眼陈烟桥的钱包,余婉湄仍笑得少女之姿,只不过她墓碑前弯腰烧纸的男人,被十年压得脊背都快弯了。
倪芝一走近,就被烟雾呛得咳起来。
九月的哈尔滨,已经秋风萧瑟了,凑近这样的火堆,仍是灼人的。
陈烟桥不知她为何每次都能准确找到下风口。
他用手刮开一厚叠纸钱,扔下去掩了火势。
“走远点。”
倪芝挪了几步,几乎没什么区别。
那对儿丹凤眼里,似对镜垂泪的古典女子,泛着嫣红。
陈烟桥叹气,直起腰,换了右手拎烧纸的铁棍儿,左手拽了她一把。
“站我身后吧。”
倪芝安安静静地看他拨弄燃起来的纸钱。
等最后一叠纸钱扔进去铁桶里,他弯腰捡起来那个黑色的旅行包,因为扔在地上,一拎起来都是尘土。
从里面掏了一沓康颂纸。
陈烟桥正要往里面扔,倪芝从他身侧伸了手,指尖夹住画。
“我想看看。”
他眸子里映着的火光,随着他把桶里那一叠纸钱翻了翻,没了氧气的火焰熄灭了。
陈烟桥站久了膝盖疼,就地盘腿坐下去。
把那个旅行包丢给倪芝。
倪芝一幅一幅地看,虽说不精致,确实包罗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