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里的荀氏族地,人口前所未有的繁荣起来。
这一年除夕祭祀,荀柔第一次见到如此庞大的队伍,但恭敬肃穆的气氛背后,却是消沉与苦闷。
领头在前的二伯父荀绲,自诏令下达,半年间越发显出老态,发髻稀疏,眉心皱出深刻的痕迹,肃拜之后竟难起身,需得身旁四伯荀焘扶持,才能起身。
祭拜结束,荀绲环顾堂中或迷惘,或伤怀,或愤懑的同族,咽下叹息,“圣天子再逐党人,我听闻诸君近来竟对朝廷、对天子愤懑在怀,怨言载道,是吗?”
荀柔悄悄抬头,这基调?
在一阵沉默过后,八叔荀旉开口,“兄长,非是我等心怀怨怼,实在是这次天子诏令,令人不能心服。”
“大家都是这样想?”荀绲沉声道,“诸君可想过天子为何有此诏令?”
“为臣之道在何?忠、顺、恭、敬。”伯父重重道,“数年过去,臣子犹有怨怼、耿耿于心,天子难道能够心安?这难道是为臣之道吗?”
“先祖荀卿有言:儒者,人主用则宜本朝,不用,则退编百姓无所怨,必为顺下也。”荀绲一个一个望过去,看得众人低头,“君子安平乐道,虽穷困冻馁,亦不堕邪道,持社稷大义,存道于心,纵居穷檐漏屋,人亦贵之。”
“不怨天不由人,躬省自身,以仁为己任,居朝则美政,居乡则美俗,而得天下重。自今以往,吾其修德矣,修身矣,养吾仁矣。”
众人齐声应和。
荀柔有些走神,这全然是无可奈何的政治妥协。
他家既不可能去参加黄巾造反,就得在这世道生存。天子不喜欢忤逆之臣,所以荀家就得表现得恭敬、温驯,表示一切服从组织安排,绝无异心。
然,光顺从不行,还得有名望有才能,要让人“自贵”,让人服气,让人不得不用。
失去政治生命,社会地位就是荀氏一族赖以生存的唯一资本。
他不安的望向左右,一时间心里划过许多纷乱的念头。
旁边荀彧扯扯袖子,不赞同的摇摇头。
“荀彧。”荀绲沉沉地唤了一声。
荀柔惊慌地瞪大眼,他他他连累优等生堂兄了。
“是。”荀彧从容出列。
“你听明白了吗?”
“是。”
“说来听听吧。”
“是,”荀彧再拜,抬起头,声音清朗,坚定不移——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死而后矣。”
果然,果然这是荀彧会给出的答案。
荀柔望向堂兄挺直的背影。
“荀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