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很好的季节,尤其在山区,云那样轻忽,风那样高,阿兰铺了一块苇席在草坡,她躺着了,手上翻开一本《聊斋》,停在她最爱的那章。
李修倒是很有意思,一个季度天天去筷子厂上班,扩大生产,添机器和工人,拿订单,精力旺盛。
不像阿兰一向散漫,够吃够用,留出闲工夫,练琴,看书,为七十岁的演奏会做准备。
中秋节前,李修给阿兰看筷子厂的季度财报,阿兰一脸纯真,说:“我完全看不懂,阿修,你跟我讲讲吧。”
李修讲了,大意是,利润率只有几个点,但生产规模大了,所以利润增加了,没有重大客户依赖现象,客户群分散,外贸订单占比小,应该成为明年工作攻克的方向……
阿兰适时地说:“阿修,你怎么这么厉害?不像我,什么都不懂。”
李修嗯了一声,说:“你的书架上,有会计师的书。”
阿兰扑哧笑了。
李修也淡笑,轻轻伸手过来,握了握她的手爪子,说:“粗活心安理得留给我干吧,谁叫我是你的财产呢?”
阿兰看着他,没有挣开他的手,说:“我抄了一节书,送你做中秋礼物。”
他问:“不会又是恶作剧吧?”
“书,我就不闹着玩了,认真抄的,”阿兰转身从架子上,拿了一张绿格子作文纸,说,“你不是爱谈聊斋吗?我挑了一段自己喜欢的。”
李修接过她的作文纸,字迹还是清秀可爱的,和当初张牙舞爪的母系氏族宣言,不一样。
她抄的是《聊斋·黄英》:
“曾烂醉如泥,沉睡座间。陶起归寝,出门践菊畦,玉山倾倒,委衣于侧,即地化为菊,高如人,花十馀朵,皆大于拳。”
一只菊花妖,喝醉酒,幻化真身。
他看完,问:“为什么喜欢这章呢?”
她说:“这章,讲菊花妖的生活日常,没什么剧烈的爱恨。后人讲《聊斋》描写妖鬼蛇神人间黑暗,那衬得这章更平静了。”
李修明白了,收好作文纸,随口说:“天地生灵,谁要有玲珑心,谁也躲起来不见人。”
言兰抬头看他,停顿片刻,莞尔一笑。
中秋到重阳,是大节日,李修还是要下山的。
他对阿兰说,会给她带黑松露奶酪月饼。
阿兰擦着兰花叶子,嘀咕,汽车精,有钱就造作呢,筷子厂虽然赚了一点点钱,量入为出,回来可别冲动换车。
李修听笑了。
他回家去,家里有人说,别墅区来了一个大才女,是管先生的女弟子,擅古琴,琴技高超,明晚,要在草坪办演奏会,免费为中秋助兴。
李修被家里长辈撺掇着,让他去听,他不想去,宁愿在家,用玻璃框裱作文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