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原本是醒着的,但是现在也闭着眼睛、人事不知。
比起熟睡,更像是昏迷。
“大概一天左右的时间就会醒过来。”神明说,“他们身上的能量已经处于安定状态,不会再有失控狂暴的情况。”
“很常见”太宰治问。
神明安静的说,“地球已经轮回过很多次。地球孕育生命,生命茁壮成长、逐渐蔓延、逐渐消亡、地球进入沉眠。”
太宰治理解的点点头,“在你看来,他们也是人类”
“或许在人类眼中,他们和你们有些许不同,但在我们看来,他们和人类无异。”神明说,“生命的形态有很多种,只要是活着的生命,我们都不会干涉。”
神明的同伴们似乎已经将这座设施里有不安定能量的东西都安定完毕,越来越多的神明冒出头来。
墙角不知名的设备中,有轻微的音乐声传来。
大概是神明们正在彼此沟通。
或许不一定是“语言”,只是某种频率或波段。
长相奇特、哪里都能去,语言宛如歌声。
会吃掉武器,吃掉各种人们制造出来的高科技产物,也会吃掉死去的人类。
被奉为神明,要说是神明,或许也不为过吧。
“我们要前往其他地方了。”神明说。
其他的神明同时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被无数没有瞳孔的眼睛注视,神色不变,轻轻点头。
白色的、像雪一样,也像是粘土一样的神明,再次从管道里、从各种不知名的地方离开。
周遭再次恢复寂静。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逐渐隐没。
他的目光放到还在睡袋里熟睡、仿佛完全没被不明生物吞吃过的灯身上,慢慢闭上眼,过了会儿又睁开,极轻的吐了口气。
他站起身,把灯抱起来。
虽然他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比起来,体能和力气都差了很多,可是灯顶多四十公斤左右,他还是能把灯抱起来、放进就在旁边的帐篷里。
至于中原中也就放在原地吧。
太宰治一点都不愧疚的想着,直接把帐篷门关上。
他盯着睡袋里的灯几秒,又看了几秒,还是不情不愿的把一件毛毯拿出来,再次走出帐篷,把毛毯扔在中原中也身上。
反正这座设施的温度不是非常低,也没风没雪的,在帐蓬外面睡觉,只要盖着毯子就绝对不会着凉。
不然灯起来看见着凉的中原中也
啧。
他扔完毛毯,就再次回到帐篷里,继续盯着灯看。
看了会儿、犹豫了几秒。
他碰了碰灯的睡袋,又停顿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把灯从睡袋里弄出来。
他把失去主人的睡袋往旁边推,拿过一条毛毯帮灯盖上,轻轻替他掖好,便跟着躺下来、盖好毯子。
他侧过身,静静地看着灯,往他那边靠了一点。
即使知道灯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他还是极轻、极轻地将手放到灯的腰间。
“地球要迎来终结了。”他望着灯,轻轻说,“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你也会这么觉得吧。世界即将终结,又有什么关系。”
手掌底下是灯暖暖的体温。
他弯起唇角,声音依然又轻又浅,“晚安。”
灯当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安静的沉睡着。
太宰治闭上眼睛。
视线里是一片火红的晚霞。
他再次睁开眼睛,往灯那里又靠了一点,直到感受到灯身上暖暖的热度才停下来。
他重新闭上眼睛。
火红的晚霞消失,重归一片黑暗。
今天大概也可以好好的睡一觉吧。
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会来到这个世界、遇见一个蠢笨的要命的人。
那是故乡。
他从高楼往下跳的时候,天际铺满火红的晚霞。
他的视野中看见的,不是遥不可及的地面,而是远在国境北端的故乡。
像是看见了长长的津轻铁道。
四季都有着不同景色的津轻铁道。
夏季时草丛翠绿、冬季则落满了雪。
他独自乘坐上那列远离家乡的火车那天遍布天空的红霞。
很安静。
车站里没什么人,车上也没什么人,晚霞像是要将整个小小的镇子燃烧起来,红的刺目。
他从未想过,真的从高楼上跃下的那瞬间,竟然会是那种心情。
竟然会仿佛又见到了那天的晚霞。
故乡。
他曾经亟欲逃离的故乡。
正因如此。
他清晰知道忽然出现在眼中的不是他真正的故乡、不是他厌恶的地方,只是临死前的幻象。
因为是幻象,他才不会对眼前的“故乡”感到厌倦,反而、竟是,感觉竟然好的不可思议。
或许是抵达了地面。
他瞬间失去意识。
是他已经想像过无数次的长眠。
死亡之后,还会做梦吗
无数好的不好的、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在梦境中迷迷糊糊的又经历了一遍。
再经历一遍。
在他的人生中,好的事情少的可怜,大概能用一只手数出来。
痛苦悲哀的、无法度过的、难以理解的,一切他以为已经释怀的事,又一次在梦境中被翻了出来。
最后的最后。
回荡着悠扬乐声的酒吧里,红发的男人神色冷肃的举着枪,黑洞洞的冰冷枪口直直朝向他。
那是他重要的友人,也不是他重要的友人。
他早就已经迷失了方向。
这些梦境,是地狱审判前的走马灯吗
或许是审判结束了,身体终于慢慢能感受到一点外界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