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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远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徐彦若,心里发急,暗道徐公你老人家怎么如此不知进退,岂不是自招杀身之祸?如今政事堂中只剩三位宰相了,难道徐公也要离去了么?你老人家这么洒脱一走倒是不打紧,政事堂里只剩自己苦苦支撑,岂不是要将自己置于和崔胤相抗的局面了?

崔胤也是一怔,没想到这个平素不怎么说话的宰相摆设今天居然也直言了一回,大出意料之下,盯着徐彦若的眼睛道:“徐公此言差矣。某刚才便说了,这三份奏折看似三事,其实是一件事。自黄贼兵乱之后,天下不靖,各地节度私相征伐,兵祸绵延,生灵涂炭。这个刘仁恭当年不过一卢龙部将,其后拥兵自重,尾大不掉,徐公难道忘了当年此人向朝廷索要旌节不得而唾骂天使之旧事了?其后擅自兴兵侵伐魏博,引得河北诸镇不稳,徐公又忘了此人屠灭贝州之惨祸了?

至于营州之事,契丹可汗素服朝廷,并未叛离大唐,营州也谈不上丢失,岂能以‘克复’二字相论?反观东平郡王,平息黄贼乱兵,扫灭秦宗权叛逆,屡次匡扶社稷,理顺天下朝纲,如今更是出兵河北,将这些百多年不服朝廷的藩镇降服,这才是‘克复’大功,岂能是刘仁恭之辈所能比拟?如今王处直已向朝廷服软,便当依东平郡王所奏准其为义武节度,咱们这些在庙堂之上安居高位者,更应多替征战沙场的武将们想想,不要寒了将士们的心血!所以三事实为一事,朝廷当助东平郡王扫除河北,而不是对不服朝廷的卢龙再施什么恩义!”

徐彦若是扈从天子受过苦累的大功臣,天子曾赐“扶危匡国致理功臣”之名,爵封齐国公,开府仪同三司,在朝中累有尊崇。虽然他自随天子蒙难华州返还之后,便学起了明哲保身之道,在政事堂中向来很少说话,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说话的分量就比别人低,相反,他一直是政事堂中名义上的首相。

其实以徐彦若的为人,并不是喜欢和人争名夺利的权臣,但崔胤排挤王抟的事情让他心中愤恨不平,他和王抟相交莫逆,也素来佩服王抟的处政才能和忠肝义胆,可是如今这位好友已经被崔胤发配到了溪州,这让徐彦若很是难受。再加上克复营州这么大的功劳居然被崔胤说得如此不堪,他实在是动了义愤,所以今日终于爆发,将憋在心里的怨气吐了出来。

此刻见崔胤毫不掩饰的宣称要“助东平郡王扫除河北”,气得白胡子乱颤,手指崔胤,颤声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他心中烦恶之极,连与对方同处一室也不愿意,当即起身拂袖而去。

崔远也受不了崔胤的蛮横,不愿多呆了,趁机道:“昌遐兄莫急,某去劝劝。”连忙几步抢了出门,搀扶着徐彦若道:“徐公,何苦如此?”

徐彦若甩开崔远的胳膊,径直就向外走,崔远连忙在后面跟上,劝道:“徐公,身子骨要紧,莫气坏了。凡事自有公议,何至于跟他摆明了车马叫阵呢?”

一直走出承天门,徐彦若才长长吐了口气,将激动的心情平复下去,转过头望着崔远,停步道:“有此乱臣贼子,国事如何太平?颠倒黑白,一意谋私,这就是如今的大唐……一藩坐大,天下危矣!嘿嘿……罢了,某也不去与他相争,某想争也争不过,由他去吧,由他去吧,由他去吧……”连道三声“由他去吧”,脸上尽是萧索。

留在门下内省的崔胤眯着眼睛,透过半敞着的门房,盯着离去的徐彦若和崔远二人,冷笑不止。过不片刻,便将心思重新放回到三份奏折上,又在批语上加了几句,吩咐送往内廷。

崔胤在政事堂多年,如今掣肘王抟已去,更是为所欲为,也不等其他宰相签署,便直接将奏章发向内廷枢密。往日里王抟因与枢密中官交好,崔胤批复的奏章常常不达天子,他也想趁这个机会看看,究竟那些中官是否还会对自己的治政设置障碍。他更想看看自己除掉王抟之后,宋道弼和景务修那两个家伙对自己会是什么态度。

第二章 西京变(二)

掖庭宫,西南,内侍省。

自代宗永泰年间,中官董秀掌枢密之后,内廷便设枢密使一职,专司接受朝臣奏折及向中书门下传达帝命之责。其后枢密使权力渐重,成为朝夕伴君、为天子筹谋的近臣,至懿宗、僖宗之后,枢密使更是接过了遵天子授意、代天子朱批的事务,成为内侍中响当当的角色,与玄武门内的神策军衙门合称北司,一管军、一治政,统辖内廷,与中书门下内省之南衙相抗。

枢密使宋道弼和副使、知枢密事景务修接到了由门下内省报来的三份奏折后,相互传看一遍,宋道弼盯着崔胤在三份奏折上的批语一言不发,景务修则将两只眼睛转来转去,不时眨巴着,口中发出“啧”“啧”的赞叹。

宋道弼被景务修吵得心烦,皱眉道:“老景,你又在弄什么玄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