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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可甭说了,我这一辰子可老多喽。咳,人老了不中用啦。”池焕卿不住地叹息着。

池爷年轻时,在宫里头是个有名的“俏人儿”,削瘦的身材,帅极了。最可贵的是脾气随和,从不着急上火,遇事稳当。他虽然比孙耀庭大六七岁,可瞧上去却年轻得多。

“我命也不算错啦,一进宫就给隆裕太后当上了小太监,咳……”他说了几句就不言语了。

“要说,是不错。我进宫那工夫,您老早就当‘回事’了。在咱老乡里,您老算是混得正经不错喽!”

“可眼眉前,落到了这一步儿,让人多糟心啊!”

一听便知,这个平时不急不慌的人,今儿个是悲从中来。当初,他在宫里当小太监和回事时,大把大把地赚钱,可谁知他的父亲是个有名的“糟主儿”,抽烟、耍钱伍的,整天胡糟。池爷是个要强的人,顾头又顾脸,前后置了三次家产,倒头来却都让他的父亲糟光了。

他平生不爱生气,那次,他动了真气:“让他糟?我自个儿糟吧!”从此,他火爆似的抽上了大烟,直到穷得提了当啷,一发不可收拾。

家败了,他也出了宫。没辙,只好进了兴隆寺栖身。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池爷与他含泪对坐,心里头倒平静了,因为他戒掉了大烟。没钱呵,不想戒也得戒。池爷又变得脾气蔫透了,人缘极好,见了谁都笑脸相迎。孙耀庭觉得他怪可怜,却又没别的办法,自己还没有饭辙呢。

进寺当天晚傍晌儿,他去东屋见了王悦徵。王太监是青县人,长得白白胖胖,如不是那个无须的刮净脸面,福福态态,似乎蛮有点儿当官的派头。他肚里有文化,能写会算,在太监堆儿里是个能人,那时他正出任兴隆寺主持。出了宫,他早先在天津卫开轿子铺,闹得满红火,平时说起话来,滴水不露,有板有眼,一张嘴就是“嘛事儿……”可有一样,太能说了,所以就有人嫌他嘴太“贫”。

“信老爷来了吗?”

“嘛?他来了,有时候,我也不见得知道。”一听孙耀庭问信修明,王悦徵顿显不悦。

在众多太监中,孙耀庭算是多少喝过点儿墨水,信修明自然更是宫内外闻名的“秀才”。王悦徵是信修明的徒弟,知道孙耀庭的师父与信修明关系不一般,信修明才时常关照孙耀庭。他内心忌妒,一听提起信修明,便满脸不高兴。

寺里着实不好混。这些太监都是在宫里尔虞我诈中混过来的,如今聚在了一起,又没了皇上,还不成天价窝儿里斗?孙耀庭就是在这种夹缝中生活着。

过了没几天,信修明迈进了兴隆寺。他一听就马上赶了去,可谁想,王悦徵却借口让买点儿东西,支走了他。他明知这是王悦徵故意所为,但想不出别的理由,只好先去了。不出所料,回到寺里,信师父早已走了。他满脸不高兴,王悦徵却龇牙乐了:“信老爷走喽……”故意拉长声儿气他。

“寿儿,您没出去呀?”信老爷走了,他的一个“修”字辈的师弟——张修月,又来了兴隆寺玩耍。他见了孙耀庭非常客气,他比他大不少,却总称他作“您”,显得对孙耀庭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