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李准转了转扳指,“我还道姑娘们都期许与意中人佳节偶会,沙场之事姑娘家的也看的懂吗?”

“是,也不是。”

“夫人且说来听听。”

叶妙安被激的声音大了起来:“我虽是个没见识的,但先有国、后有家这浅显道理还是懂的。稼轩先生倾荡磊落,抗击金兵,扬我国威,保我家土。难道就因着我是个女儿身,连一腔热血也不配有了么?”

“是为夫唐突了,还请夫人原谅则个。”看叶妙安难得的发光火,李准倒是干干脆脆的道了歉。

叶妙安看见李准眼里闪着促狭的光,方知自己中了人家的套。

李准哪是看不起姑娘家,分明就是在逗她,专要看她着急。

她说完刚刚那一番话,自己也有点心惊。要是在叶府上,被抓住看无关紧要的书,都少不了要跪一顿,更别提与人开口争辩,全都是女德上的大忌。

不过短短几日没人管,自己竟把家里教的规矩扔到脑袋后头去了。

叶妙安这么想着,便不肯出声了,人绷得紧紧的,褙子上一团团缠花僵硬不动,好像整个人化成了一只大瓷花瓶。

李准看出了她的防备,笑了笑,站了起来,兜兜转转走到窗户边的绣棚旁,拿手捻了捻刚描上去的翠鸟花样。

一只只翠鸟图案看着展翅欲飞,实则死死地定在绣棚之上,动弹不得。

李准轻声道:“不累吗?”

叶妙安不解:“累什么?”

李准指了指花样:“绣这个。一日日描了绣,绣了描的。”

叶妙安道他是个不懂的,只能开口解释:“德,言,容,工。女红便是这最后一样。既是应该的,便不觉得累。”

李准点点头,好似被她说服了一般,突然换了话题:“夫人挨过饿吗?”

看叶妙安一脸懵,他不在意地继续说:“早些年天津道闹饥荒,流民遍地,易子而食。”

叶妙安对这事略有耳闻,南边蝗虫漫天,后来天津又闹了瘟疫,到处是挨饿乞讨的人。不过那会她长在京城贵府,吃穿不愁,年纪又小,印象不深。

李准望着窗户,陷入沉思:“没孩子的人,只好去扒树皮,挖草根。到后面,就连草根都没了,地上全是一个个土窟窿。不想死,就只能往嘴里塞观音土。”[3]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观音土艰涩,吃进去勉强顶个半饱。吃多了,肚子涨得滚圆,疼的在地上打滚,熬不过去,肠子生生疼断了的也有。”

饿殍刚死,身后跟着的一群群野狗便蜂拥而至,将一只只骨瘦如柴的四肢撕扯开来,拼命啃食。

活着的人为了活着,只能和野狗拼作一团,抢尸首吃。

叶妙安骇然,李准说的如此栩栩如生,是他的遭遇吗?

“夫人刚说有些事是命里注定,应该的。那被煮了吃的婴儿,不得全尸的饿殍,也是应该的么?”

叶妙安愣住,她从没想过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