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苌终于犹如从梦中醒来,终于反应过来一件事,若再不召见皇后,霍贼万一真的破防,长安失守,姓霍的只怕会念及昔日,自己将他推下山崖的旧冤仇,必不会饶过自己。
如此一想李苌的背后顿时冷汗涔涔而下,失了血色的面孔白得瘆人,他再也顾不上体面尊严,扭头向外:“快,快请皇后!”
老内侍即刻起身,与光烈中郎将右史前去永巷作安排。
李苌于太极殿来回踱步,忧心忡忡,唯恐燕攸宁不至,但王福隆他们去后不久,便与燕攸宁一起来了太极殿。
李苌如蒙救星,一把上前握住了她的素手,眼眸明亮了起来:“皇后!”
燕攸宁的双手缓慢地从他掌中挣脱出来,李苌一怔,只见面前之人已清减了许多,一身缟素,仿佛在谁吊丧,她这打扮一瞬便刺了李苌的双眼,他当即沉怒,甩袖道:“当年霍西洲为你马前奴隶,你嫌弃他出身低微,对你痴心妄想,将他随意打发了,如今姓霍的兵临城下,你敢是要说,这中间没有一分你的缘故?你在这还要与朕拿什么乔!”
燕攸宁的双眸沉静深幽,盯着人看时,便仿佛一口无底的深井。
“陛下,不知你可还记得,我早已是废后,如同下堂之妻,陛下何故还称我为皇后?你觉得,我对着霍西洲说一句退兵,他的十万长渊军,会因我一句话,便乖乖就范么?我不过是,当初在他落魄时予了他一饭之恩,这样的枭雄,固然昔日对我有过几分不一般的心思,然时过境迁,十年过去,又还能剩下什么?陛下,如今兵临城下,待他铁蹄踏入这脏臭腌臜的宫城,你我,谁也活不了。不如淡看些,我回我的永巷等死,陛下就待在这太极宫伸长了脖子等待敌人的屠刀就戮。”
燕攸宁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往他充满恐惧的深心之中狠狠扎进去,李苌面部的肌肉痉挛了起来,他的右侧颧骨抽动了一下,蓦然,口中溢出了一丝浓厚的腥甜味道,那味道令人作呕。
光烈中郎将右史再一次前来报信,这一次,却是一个最大的噩耗:“陛下!大事不妙,北衙六军无力抵抗,薛绍已经带着人全部投降了叛党!霍西洲已经带着长渊军破城了!”
“哇——”
光烈中郎将右史话音落地,李苌突然俯身,重重地吐出一口血沫来!
“陛下!”王福隆等人将身抢上前去,要接住轰然崩塌的李苌,奈何已迟了一步,李苌的身躯犹如槁木摔落在地,白眼向上抽了起来,胸膛急促地起伏,王福隆急忙掐他人中,压他胸腹,然而李苌只是抽搐了几下,接着两眼彻底翻了过去,气绝当场。
这便是李朝最后的希望。
如今,像一捧轻巧的飞灰一样,轻轻一吹,忽地散了。
王福隆脸孔刷白,手指颤颤巍巍地去探李苌的鼻音,竟……一点儿生气也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