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攸宁在一旁,也不过来,她只是静静地斜睨着李苌的尸体,静默片刻,双眉骤然紧蹙,露出一抹极深的厌恶之色来,她只想不动声色地走开。
李苌是惊惧而死,但他眼底青灰,眼白中布满血丝,整个人虚脱无力,是她极为熟悉的纵欲过度的面相,想必,在自己从永巷赶来之前,他还曾与哪位女子在床上荒唐了一把,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可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十年之前,必定是她瞎了眼,方才为了一己好胜心,心甘情愿委身给这么个东西。
而那个险些便被她一刀骟了的霍西洲……
是她瞎了眼啊。
燕攸宁就算重回过去,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有朝一日他会立在这万人之巅,不为奴仆,而是执掌敲扑鞭笞天下。恐怕今日功业,已经能够铸就新皇的诞生。十年之前,那个出身寒微卑贱得犹如一株毫不惹眼的蓬草的黑面少年,匍匐在她脚下,尽心为她托足适履的画面,她至今还记得。
燕攸宁犹如神游天外,那光烈中郎将右史,再度清嗓,对于已经倒地气绝的皇帝没有一丝的怜悯和恐慌:“长渊王发了话。”
她有些惊异地扭过脸来,看向这个在大行皇帝面前神色平和的右史,心中明白了几分:“何话?”
右史犹豫之后,稍抬起头,用慢慢吞吞,却也极为清晰的口吻说道:“长渊王霍西洲,欲求娶……皇后殿下,盼您应允下嫁。”
第2章 婚
燕攸宁还记得霍西洲,那个被她从死人堆里拾回家的少年。
他那时除了高高的个头以外,浑身骨瘦如柴,几乎没有几两肉,夏国公府极盛时期于北山脚下有一片方圆十里的马场,正缺几个忠心耿耿善于驯马的奴仆,她便自作主张,将他养在马场,让他凭借着手艺混口饱饭吃。
燕攸宁自忖对他极为器重,几次三番令他为自己赶马驱车,每逢出游必定都带着他,也让他在王孙子弟面前露过了脸,现在想想,当时留侯世子之所以也看重他,推荐他去从军,多半是因了自己给了他无数机会。但这姓霍的马夫不知好歹,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她有了痴心妄想。
十年前,约莫也是这般的一个上巳日,春游归来,燕攸宁一身香汗,透出了纱衣,下马车时,他一如既往地跪在她的脚下,仿佛人形脚蹬一般静默而虔诚,但燕攸宁踩上他的背时,不慎失足掉落了一只金雀绣履,她当时便“啊”了一声。因失了鞋,不好弯腰跳下去捡,否则便是失了鞋又失了尊贵。
那仆奴是个眼疾手快的,立马跪着拾起了她的绣履,双手捧着递到她脚下来。
燕攸宁本来不愿意让他的脏手碰了自己的玉足,但左右四下里无人,婢女还缩在马车之中因自己堵了门下不来,她蹙了蹙眉,傲慢地把自己的右脚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