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朝他招手,手腕上的铃铛被晃得叮咚作响,他说:“你过来,离我近一些,只给我一个人讲。”
他乐颠颠地坐过去,更加添油加醋地讲起来。那个人听着,紫色的眸子越来越暗,最后竟是赤红。
等他讲完了,那个人问他:“你遇到的大妖,脸上可有妖甲?”
他答:“有。”
“可是只有一只妖角?”
他觉出眼前的人有点不对劲,但还是点点头,说:“是。”
那人的手颤抖起来,他深吸了几口气,伸手掐住他的脖颈,低声问:“他在哪里?”
他脸上的横肉颤抖着,被按着气管也叫不出来,更不敢挣扎,他惊恐地摇着头,嘶哑着声音求道:“大爷饶命呀!我是骗他们的呀!我哪里能降住妖怪,是山下的禅师将他制服,我才敢去加上几下拳脚——饶命呀!我有妻儿老小——”
他突然安静下来,就像醉了酒一般趴到桌上。
那人站起身,大步流星走出了酒馆,他身上的戾气像是要溢出来一般,也没人敢去问他讨要酒钱。
有人去晃晃趴在酒桌上的那个,想再听他讲一遍他的服妖伟绩,将他翻过来却被吓得嚎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那个人脸色黑紫,七窍流血,已经死去多时了。
第十八章 【上】
树枝上压着新雪,天气寒冷,渡边纲望着庭院的枯枝败叶,端起炉上已经煨热的清酒,他握着酒碗,却不喝,只是叹息了一声。
这时一个家仆急匆匆地跑过来,向他躬一躬身,气喘吁吁地说道:“大人,他醒了。”
酒碗被重重放在地下,温酒洒出一地,他站起身,迈开步子往内院走去。
茨木抓着干燥温暖的棉被,很长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入眼的房间虽然不如鬼王的寝宫那么宽大华丽,但是也古朴典雅,十分精致。他盯着床边的香炉,觉得十分熟悉,他断定自己以前见过。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感觉身体干净清爽,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好,身上的衣服也被从里到外的换了一遍。他虽然身体好受一些,但心里却十分紧张。不管是被谁捡到这里,肯定都要受制于人,如果那个人心眼坏一点,说不定连活命都难。
他正在胡思乱想着,房门便被推开,来人大约有三十多岁,粗眉剑眼,脸上棱角分明,嘴唇紧闭,身材也颇壮实,他的步子迈得大,衣服被飒的凛凛作响。
他看着茨木,嘴角像是往上挑了挑,漆黑的眼珠映着光芒。
“茨木童子。”
他叫道,语气有些激动。
“到今天,我们不见,正好四年零八个月。”
茨木看到他,居然稍稍放松一些,也回他道:“得你如此记挂,也算吾之荣幸。”
听着这干巴巴的回话,他反而颇大度地一笑,走过去坐在床边。
“你心里不必有什么想法,我不管你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你待在这里,我就好好对你。”
“无功不受禄。”哼,茨木心里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渡边纲看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看看你,什么都直接写在脸上,跟以前一模一样。”
他又叹一口气,“你真简单,又真复杂。你对着酒吞童子,能温顺成一碗温水,而对着我,却又会炸成一只刺猬。这其中道理,真是难懂。我得不出答案,所以就一直忘不掉你。”
茨木念着他收留自己,就回答他道:“这多简单,吾不能像对待吾友那样对你,只是因为你不是吾友。”
“吾只是念着吾友,便觉得身心都有了力量。只要看着他,就会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他是灯火,吾就是飞蛾,不由自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