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木一笑,“那些哪里有吾友好看。”
雪还未停,雾却散了,远处的山头重岩叠嶂,一座更比一座远,水墨般映在在苍白的天空中。它们都离大江山很远,能看到的山头都覆着雪,都如大江山一样沉稳地立着,却它们连绵着似乎没有尽头,谁都不知道还有多远。
酒吞道:“但你总想去看看,不是么?”
他又道:“这世上不仅有天石,还有地海。有的地方终年炎热,也有的地方四季如春。有能飞的鱼,有会言的鸟。荒海尽头,是一片更巨大的土地,有跟京都一样却又不一样的城,也有人和妖怪。有极南,也有极北,但你往深处走,却又能回到原地。这天地太大,太奇妙,你一定忍不住要去看的,是不是?”
大妖眼中燃着火花,酒吞说一句,他的眼睛就亮几分。他尚敞着衣襟,也顾不得将衣服拉起来,只靠着树神游,掩不住一副无比向往的模样。
“那吾友一定是走到尽头了吧?”他兴奋道。
“没有,我去过的地方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那我们不如同去!”他想一想,“带着崽子一起去!妖簿也要带上,还有大江山的地图与妖怪图鉴,还有——”
“你不如背上整个大江山去。”酒吞道。
茨木泄了气,软绵绵地靠在树上,任碎雪抚着他的脸。
“吾便不去了,这是一条走不回来的路。有了归处,便不想再去流浪了。”
酒吞撸着他的发顶,笑道:“你懂什么是归处?嗯?”
雪停下来,他又被挚友摸出了感觉,便不再去想,又贴上酒吞的身体,只想往极乐处去了。茨木受着疼爱,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在酒吞肩上舔咬,眼睛空洞地看着前面。
前面的风景真如一幅画一般,他心思里有些愧疚地开起小差,那是一幅无框的画,山的尽头,到底是在哪里呢?
茨木愈发觉得那块石头不是一块好石头,你看,它本来是一颗星星,应该悬在夜空中高枕无忧地眨眼,可它偏要砸下来,还砸出那么大的坑,落在地上也不愿意和别的石头一样,表面跟个蛤蟆背一样凹凸不平,里面更是磕碜,像是落下来的时候过了一张剑网,被戳的到处都是大窟窿小眼子,虽然长得很难看,但还是很骄傲地立在坑底,霸着一小块土地,大张旗鼓地宣告自己是个天外来客,天外在哪里,什么样,只有它知道。
在他眼里,只有他的挚友才能这么目中无人,骄横跋扈,它一块石头怎么配这样耀武扬威!更何况,它还长得这么难看。
他虽然很嫌弃这块石头,但出门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绕过去看看。自从跟酒吞在树下云雨过之后,他去哪里都要先跟他挚友汇报一声。这只白发大妖其实是十分乖顺的,他说自己去找晴明,那目的地就一定是阴阳寮,再不往前走,多一条街都不愿意跨。他去看那块石头也总有理由,什么只是顺路看看啊,或是容易歇脚啊,再要不就是不小心看到了啊。
既然看到了就顺手摸一摸,再顺手一点,不小心掰掉一块也无可厚非嘛!都是无意之间的——无意之间地罢了。
他假装这些都是无意之间的,跟胸口里那些炽热的躁动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还是愿意守着大江山,守着自己的崽子和挚友,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在天上的时候还好看一些,一掉下来便跟破了相的巫婆一样,又黑又糙。
酒吞将他这些“无意之举”都看在眼里,但也不多话,只是晚上纠缠的次数多了些,也狠了些。不把茨木桶得红眼讨饶,不将他灌得满腹精水,他是不会罢休的。
立春不久的夜里,风拂过水面,凉意不尽。岸上两只大妖又在折腾,也许正是激烈处,那里丝绦乱舞,深草摆动,茨木被压在下面,瞪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楚,他的身体在极热和极冷之间挣扎,酒吞真的是在往死里干他,一口气都不让他喘,还要翻来覆去地倒腾他,一会儿让他跪着,一会儿让他趴着,一会儿又揪回来压着。
杂乱地沉吟声中,茨木突然听见酒吞哑着声音说:“我要在你肚里射一个崽子了,你愿不愿意?”
他深顶一下,又问:“你愿不愿意?”
茨木突然清醒过来,却又被他弄得一哆嗦,酒吞不罢休,顶一下就问他一句,“你愿不愿意?”
大妖粗喘几声,竟像受了委屈一样,可怜巴巴地塌下眼睛,说道:“愿意——愿意——”
“你那叫愿意?”酒吞捏起他的下巴,又猛顶了一阵,直把身上的大妖折腾得说不出话来,但茨木的脸上却还是委委屈屈的,眉头凝结,嘴撅得有两尺长。他见状叹了一口气,将下面的家伙抽出来,自己搓几下泄在了外面。
他的语气反而温和起来,“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我又不会逼你。那么委屈干什么?”
“吾内心是愿意的!”茨木爬起来紧握着酒吞的手,“吾友,吾愿意的!”
“你真以为你能骗得过自己?”酒吞反问,看茨木不说话,他又说:“刚刚你红了眼的时候,我看到你眼里映了一汪星星,你自己是看不到,但它就是在的,你那么笨,能骗得了谁?”
有什么东西正疯狂地找着出口,茨木捂着自己活蹦乱跳地一颗心,艰涩地开口道:“吾自然是向往着外面的,可是我亏欠大江山那么多,亏欠崽子那么多,亏欠吾友那么多。吾一走了之,什么都带不走,什么都还不完,背负着愧疚,即便去了想去的地方也无用。”
“你亏欠我们什么了?”他问。
茨木一时哑口,他怔了一会儿,低头道:“吾友,吾学会了喜欢了,吾喜欢你,就不再愿意让你受着寂寞了。”
夜蛙鸣叫,平整的湖面碎成一圈一圈往外荡去,又一层一层地铺在岸边,寂寞的枯草在狭小的石缝里打了个转,便顺流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