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冉默默对旁边的阿仁使了个眼色,又不动声色地望了眼走廊上的电话,吩咐道:“阿仁,茶凉了,换些热的。顺便让仙姨备几样凉果来,我记得大华叔最爱的是柠汁姜。”
阿仁依言将这些东西置办齐全,又重新站到旁边。丁冉以为他没听懂暗示,一时间有些失望。又勉强应付大华一阵,电话铃终于如愿响了。阿仁跑过去接起,呼唤道:“丁少,丁爷电话。”
丁冉歉意地点点头,走到电话机前:“喂?干爸,是我。”大华伸长脖子远远观望着。
电话那头是一片忙音,丁冉自己演着独角戏:“家里都好。您那边天气如何?哦,你放心好了。见到汤姆森伯伯了吗?太棒了,您要帮我向他们全家问好……”一通虚张声势之后,他捂住话筒询问大华,“大华叔,要不要和干爸说两句?”
大华慌忙摆手:“不必,不必,你们父子聊着就是了。”
又坐了一会,大华起身告辞。丁冉送至门口,望着他臃肿的背影小声指示阿仁:“偷偷跟着,看有什么反应。”
大华一路走出丁家门,才抓起手机拨了出去。等手下人将车子开到面前,打开车门,大华犹自对着电话那头骂咧咧道:“王八蛋姓崔的,几个人合起伙来拿我当枪使!说什么丁老八病入膏肓!他不但没病,还他妈跟汤姆森那小子约会正欢呢!”
四方道附近,义字堂口的小会议室里,枪佬瑟缩着坐在半边椅子上,面前摆放着一杯清水,桌子对面,雷霆闲适地翘起二郎腿,笑逐颜开望着他,目不转睛。
刀师爷、阿坚和唐尼三人悠然自得地玩起了大老二。
刀刀甩出一把同花顺:“如今这世道,就是比大!哪怕自以为很大的,也会被更大的吞掉,更别提那些小不起眼的了!”
阿坚大力将手中几副对子扣在桌面上:“阿你刚还信誓旦旦说没有,吼,原来是在唬烂类!”
唐尼恍然大悟:“戏演得不错!”
刀刀嘻嘻笑道:“生存之道嘛,彼此彼此,谁不是在演戏作秀,只不过有人高明有人低劣罢了。没那个本事呢,就小心把戏演过头,惹恼了观众。”
谈论的虽是牌色赌局,但听在枪佬眼里,却句句都是对他的旁敲侧击,不禁冷汗直流。
火候差不多了,雷霆也在对面欣赏够了纠结表情,才开口说道:“抱歉啊枪佬,麻烦你亲自跑一趟。我的意思,想必你都清楚了吧?不绕圈子,从前用来帮崔炎组装军火的这爿工厂,我打算吃进来。”他客气地递了支烟给枪佬,自己也点起一根,慢悠悠吸着,“转让协议我已经起草好了,你先看看。”
说着一努嘴,蚊仔将一份文件掏出来,递到枪佬面前。
枪佬苦着脸,磕磕绊绊哀求道:“雷堂主,不是我不想,实在是……您知道,我一向为崔家做事,如今崔少一死,我就立即投奔雷堂主,只怕……”
雷霆低着头将一支烟抽完,捻灭在烟缸里,和颜悦色对枪佬说道:“我这个人呢,很有耐心,想不明白,可以慢慢想,绝不逼你。合约就在这,很简单,要么留下你的大名,要么留下你的小命儿,二选一,够宽松了吧?”
第41章 今晚别回去了
义字堂口的议事厅设立在旧街区的白色二层小楼上。与之相邻的四方道已经改建得焕然一新,这里却作为战前历史遗迹被保留了下来。
房子里头阴沉沉的,占据了整个中庭的楼梯还是那种巨大的螺旋形结构,老大个半圆绕上去,总使人不自觉浮想联翩,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个头上歪戴船帽、脚踩黑色半高跟皮鞋,领带笔挺、胸部高耸的国军女特务手捧文件嘚嘚嘚很有精神地走下来。
丁冉踩着单数台阶,小心翼翼走了上去,来到会议室门口,还没伸手去推,门就咣当一声弹开了。一个神色狼狈的中年男子被刺猬和蚊仔推搡着走了出来。
猛然间四目交接,一晃神的功夫,丁冉隐约觉得,那男人的嘴角眉梢浮现一丝难以察觉、又无可名状的戏谑微笑,却在他定睛细看的时候,瞬间消散,恢复成一幅哭丧的摸样。
“丁少!”刺猬和蚊仔齐齐叫了声。听闻他的身份,中年男子讨好地点点头,弓着腰窝窝囊囊挪了下去。
丁冉一时吃不准是不是自己过分多疑,以致产生了错觉,他愣愣回过头,望着三人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看什么呢,又晃神?”雷霆在门里发现了他,大声招呼着,“那个就是枪佬,帮崔炎做组装的,也风光过一时,如今成了丧家犬。工厂他让出来了,货一到,咱们就可以开工。”
丁冉缓慢调回目光,进了门,不放心地询问:“崔炎能做到那个程度,未必没有几分真本事。他手底下的人,也不全是酒囊饭袋。自己安身立命的营生,怎么会轻易答应让出来?”
雷霆扶着肩膀将他放进椅子里:“好啦管家婆,别瞎操心了。他呢,不是答应,是不得不答应。崔炎都没了,谁能罩得住他?”
“雷霆……”丁冉忧虑地望着他,“我有种感觉,崔家没那么容易倒掉。崔放是个顽固又很偏激的人,你现在抢的都是崔炎从前的生意,他难免迁怒于你,我怕……他会背后捅刀子。”如果大华今天的试探真和崔放有关,那他们到底在打算些什么呢?所谓“丁爷生病”,这到底是有人恶意造谣,还是确有其事呢?
雷霆搬过把椅子,紧挨着坐在他身边:“放心吧,崔放那边一直有蚊仔和胡子盯着呢,若是有什么异动,我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再者说,人站得越高,想对付他的人也就越多,什么木秀于林,风……风必然要吹它嘛!”
丁冉轻轻一笑,待要再说什么,被刀刀的笑声打断了思路:“坚哥,白狼哥,小弟不才,十战十胜,这几局的账目是不是该算算了?”
阿坚苦着脸掏出钱包,极不情愿地往外数着钞票,嘴里骂骂咧咧:“师爷你粉鸡婆唉,整天A我们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