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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归这么说,一个门房笑吟吟地把汪孚林往里请,另外一个就一溜烟跑了进去通报。所以,汪孚林须臾就看到张嗣修迎了出来。两人乃是老相识了,彼此拱手见过之后,汪孚林就问道:“昨日我被事情绊住,也没来得及去相迎,就只张二兄一人陪着元辅回来?”

“母亲还有大哥和弟弟们都在家陪着祖母,等暑热退去后再上京。”张嗣修将汪孚林往父亲的书房带,随即压低了声音说道,“祖母和祖父夫妻多年,此次骤经大变,身体自然不大好,父亲请祖母进京来住,但祖母毕竟年纪大了,路途免不了要准备周全,所以之前就已经上奏了,之前陪大哥回乡的魏朝魏公公现在还在江陵没回来,就是为了陪祖母上京。”

汪孚林当初就曾经去江陵府拜会过张居正之母,那位赵老夫人待人和蔼,把他拉在身边闲话家常,剥好了桔子塞到他手中硬是叫他吃,这林林总总的一幕幕如今如同走马灯似的从面前晃过。他微微一恍惚,便笑着说道:“隆庆五年,我去湖广时,曾经到江陵拜见老夫人,那时候老夫人留我用晚饭,你们却因为读书没法过来,我和你们兄弟几个无缘一见。那时候老夫人拉我说了好多话,事后我都不大记得了,如今你一提,我竟是觉得全都想了起来。”

“咦,还有这样的渊源吗?”张嗣修当时和兄长弟弟们在江陵的张家老宅闭门苦读,那是真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对家中都有哪些客人来访之类的事自是全然不知。此时此刻他好奇地一问,听汪孚林说着那些细节,自然也不免百感交集。当听说那时候才进学考中秀才一年的汪孚林去湖广寻父,还卷入徽帮和洞庭商帮的一场冲突,和赫赫有名的雷稽古打过交道,他不禁笑了起来。

“虽说从前常听你说各种各样的事,但一想到你当时都明明到了我家来,我们却缘悭一面,我还是觉得有些扼腕。”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一晃数年,不是最终还是结识了吗?不过晚几年而已。”

汪孚林眼见张居正书房就在不远处,便笑着说道:“来日老夫人抵京,我一定再来拜见,只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

“祖母记性最好,一定记得。”

等到张嗣修亲自打帘子送他入了书房,自己却没跟进来,汪孚林就收起了刚刚闲话家常的轻松,径直向书桌那边的张居正走去。他刚刚却没告诉张嗣修,七年前他去拜见赵老夫人的时候,赵老夫人固然说希望他好好读书,以后给张居正做个臂膀,可那时候他压根没往心里去,甚至还觉得张居正用人也是用你的时候觉得不错,讨厌你的时候立刻弃若敝屣。可现在七年过去,人人视他为张居正的心腹臂膀,而他也更正了原本的观念。

只要你紧跟这位首辅大人的步调,别故意去招人厌弃,张居正素来是不吝惜提拔重用的,而且也颇为护短!

“坐。”

来回奔波三个月,坐的是两室一厅的轿子,带的是大批军士护卫,进江陵城时,万人空巷看张郎,会葬父亲时,湖广文武几乎齐至太晖山……可撇开这些煊赫的场景,张居正到底是一个丧父的儿子,哪怕不至于哀毁过渡到形销骨立,可仍然比离京时看上去又消瘦了一大圈。此时此刻,摆手示意汪孚林不用多礼之后,他言简意赅地道了一个坐字,见外间书童出声送茶进来,随即悄无声息退下,他却足足良久方才再次开口说话。

“高新郑之事,我会和冯双林去交涉,到此为止。山西官员在朝中无论人数还是地位,全都相当不少,其中张四维更是其中翘楚,当年俺答封贡以及开马市,他从中出力很大,所以哪怕明知道他和高新郑私交甚笃,我还是引了他入阁。你和他虽有私怨,那次文华殿朝议上却并未因私废公,这才免去一场闹剧,那封送给我的信也是叙述最公允的,没有辜负我对你的看重。”

汪孚林知道张居正夸赞人全都是当真的,因此这会儿也没有忙不迭地说上一堆自谦的话,而是欠了欠身道:“元辅之前不在,就犹如定海神针被人抽走,于是群魔乱舞,现在一回归,也就能风平浪静了。”

“冯双林那边,会把徐爵送去代替自己到昭陵看守。”

汪孚林早就知道了张鲸和张诚分别如何,但这还是第一次知道徐爵的下场,心情不免非常古怪。谁不知道司香这活计全都是宦官去干的,什么时候轮到徐爵这么个锦衣卫?而且,把人送到那地方去,冯保就不担心徐爵大嘴巴说出点什么来?可再转念一想,他意识到徐爵会和张鲸在那边直接碰上,不由得就有些怀疑冯保的恶意了。可不论怎么说,这事情他没有质疑的余地,也就没出声。